第50章
花落
“噓!”甄青松嚇得趕緊去捂住女兒的嘴,說話聲如蚊蚋,“小點聲兒,你三伯在裡屋照顧你爺爺呢!”甄稚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扒拉下來:“我不僅要大聲,我還要喊,讓全家人都知道你回來了!”說罷她清了清嗓子,膝蓋微蹲氣沉丹田,仰頭作勢要引吭高歌。甄青松顧不得拖行李箱,在她蓄勢待發時,一把將她拉到小院堆雜物的牆角:“瘋了你?生怕催債的不知道我在這兒?”“爸你也知道自己在被‘追殺’啊?”甄稚甩開他,“恐嚇信、跟蹤,現在外面的牆都被塗滿了——鄰居全在看咱們笑話,爺爺怎麼受得了?爸,你這麼多天到哪兒去當鴕鳥了?”她終於能仔細打量眼前的父親,卻也發現,他的模樣實在讓人唏噓:頭發很多天沒打理,又冒出許多白發,迎風亂翹著;鬍子拉碴,發白起皮的嘴唇周圍一圈灰黑。無論是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是被汗漬和灰塵填滿的皺紋,都能看出他躲債的這段時間,過得有多糟糕。但父親無賴的性子倒是一點沒變。就算像個流浪漢,也不妨礙他叉著腰繼續高談闊論:“我要是不躲,你們才沒個安生日子!那幫孫子,一個個的好勇鬥狠,社會上的敗類!我這回再去外地避避風頭,時間一長他們找不到,也只能作罷了……”甄稚忽然注意到他指點江山的手,怔怔地說:“爸,你的手……”甄青松一愣,下意識把右手背到身後,繼續打馬虎眼:“嗨呀,跑的時候不小心撞著了。”她看得很清楚。雖然包著紗布,但還是能看出來小指明顯短了一截。“爸,別躲了。”甄稚覺得喉嚨發緊,艱澀地說,“你去和爺爺說實話,然後把股票賣了,再想想別的辦法,把該還的錢湊齊了。至於多的利息,實在還不上,你把和那些人往來的證據都找出來,我們去找律師、打官司。”她語氣動容,甄青松也很難再故作輕松。他單手叉著腰在陰涼裡站了一會兒,站乏了就換另一邊,仰著脖子望向漫天晚霞,似乎內心在激烈地纏鬥。一陣大風刮來,石榴樹枝葉簌簌,抖落下許多殘花。“這回吧……特別棘手。”甄青松咬著牙“嘖”了一聲,終於下…
“噓!”甄青松嚇得趕緊去捂住女兒的嘴,說話聲如蚊蚋,“小點聲兒,你三伯在裡屋照顧你爺爺呢!”
甄稚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扒拉下來:“我不僅要大聲,我還要喊,讓全家人都知道你回來了!”
說罷她清了清嗓子,膝蓋微蹲氣沉丹田,仰頭作勢要引吭高歌。
甄青松顧不得拖行李箱,在她蓄勢待發時,一把將她拉到小院堆雜物的牆角:“瘋了你?生怕催債的不知道我在這兒?”
“爸你也知道自己在被‘追殺’啊?”甄稚甩開他,“恐嚇信、跟蹤,現在外面的牆都被塗滿了——鄰居全在看咱們笑話,爺爺怎麼受得了?爸,你這麼多天到哪兒去當鴕鳥了?”
她終於能仔細打量眼前的父親,卻也發現,他的模樣實在讓人唏噓:
頭發很多天沒打理,又冒出許多白發,迎風亂翹著;鬍子拉碴,發白起皮的嘴唇周圍一圈灰黑。無論是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是被汗漬和灰塵填滿的皺紋,都能看出他躲債的這段時間,過得有多糟糕。
但父親無賴的性子倒是一點沒變。就算像個流浪漢,也不妨礙他叉著腰繼續高談闊論:“我要是不躲,你們才沒個安生日子!那幫孫子,一個個的好勇鬥狠,社會上的敗類!我這回再去外地避避風頭,時間一長他們找不到,也只能作罷了……”
甄稚忽然注意到他指點江山的手,怔怔地說:“爸,你的手……”
甄青松一愣,下意識把右手背到身後,繼續打馬虎眼:“嗨呀,跑的時候不小心撞著了。”
她看得很清楚。雖然包著紗布,但還是能看出來小指明顯短了一截。
“爸,別躲了。”甄稚覺得喉嚨發緊,艱澀地說,“你去和爺爺說實話,然後把股票賣了,再想想別的辦法,把該還的錢湊齊了。至於多的利息,實在還不上,你把和那些人往來的證據都找出來,我們去找律師、打官司。”
她語氣動容,甄青松也很難再故作輕松。
他單手叉著腰在陰涼裡站了一會兒,站乏了就換另一邊,仰著脖子望向漫天晚霞,似乎內心在激烈地纏鬥。
一陣大風刮來,石榴樹枝葉簌簌,抖落下許多殘花。
“這回吧……特別棘手。”甄青松咬著牙“嘖”了一聲,終於下定決心,“我給你一個我現在用的電話號碼,但除非有頂重要的事,平常你別聯系我。”
甄稚本來想問他更多關於借貸的細節,但父親已是一秒鐘都不願再耽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院子外面一丁點響動,都會讓他精神緊張。
她看著父親在後院架起梯子,已然適應了翹著受傷的手指生活。他把那隻行李箱費力地扛起,扔出牆外,然後抓著梯子一級一級爬上牆頭。只一眨眼,滿頭飛揚的灰白頭發就消失在了牆後。
她用手掌抹了抹濕潤的眼睛,揹著書包走去客廳,啞著嗓子朝裡屋說:“爺爺,三伯,我回來了。”
那天晚上,甄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父親的手指,和外面滿牆的塗寫。
客廳的燈光一直亮到後半夜。除了爺爺,其他人都看見了牆上的字跡,便徹夜開會商量對策。客廳離得遠,她只能聽見低沉的人聲,聽不真切。
做過許多亂夢,翌日,甄稚揉著惺忪睡眼出門上學。硬著頭皮再去看紅牆,卻發現不堪入目的字跡已經被人用紅漆遮蓋了。
那天胡海寬似乎也精神不佳,罕見地在公交車上呵欠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