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漸漸蔓延到她腳下,引燃了她的裙襬,讓她的旋轉舞動帶上了華麗而破碎的光焰。與此同時,那純白的裙子卻漸漸被燒黑了。
“你看,多麼愚蠢的錯誤。”顏若卿依舊在忘情地舞動著,口中卻發出聲來,“我竟然死在了自己唯一的善意之下。”
餘暉眯眼看著舞臺上那迷人的身影,感受到在這一瞬間,周圍本是虛影的火焰開始有了溫度,變成了實質,灼痛了自己的面板。他三兩步躥上舞臺,揹著手說道:“你不是敗給了自己的善意和她人的嫉妒,而是敗給了自己的傲慢,不是嗎?”
“傲慢嗎?或許吧……”顏若卿臉上帶著憂鬱哀怨的笑意,像是出自真心,卻又更像是在契合此時的表演。
“你知道嗎?我喜歡白天鵝的舞步,我這樣跳啊跳啊,就像我自己變成了那隻白天鵝一樣。”
“我時常會想,如果我能變成一隻天鵝該多好。沒有憂慮和煩惱,沒有慾望和野心,單單純純,渾渾噩噩。直到有一天老死在湖水中,或是被天敵折斷翅膀,哀鳴著死去。”
“其實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知道我罪大惡極,知道我死有餘辜,我應當在這無盡的夢魔中,為我所犯下的一切贖罪。”
“但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追求我心中那唯一的光……我真的喜歡跳舞,我想站在舞臺的中央,成為人們目光中的焦點,作為最璀璨的那一個。我不想默默無聞地死去。”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成為那個單純善良的白天鵝,誰不想呢?”顏若卿忽然笑了,那雙微闔的眼眸倏然睜開。
她的舞步忽然一變,跳起了氣場全開的黑天鵝變奏,如同黑天鵝撕開了白天鵝的皮肉,終於把深藏的自我不加掩飾地展露出來。她身上的舞裙已然被火焰燒灼得破爛、焦黑,伴著此時的舞步,如此契合又如此迷人。
“但是啊,現實總會迫使我去成為那個狡猾而邪惡的黑天鵝。帶著早已被打碎然後草草縫補起來的驕傲,才能迎接那不絕的掌聲。”
顏若卿輕盈跳躍著接近到餘暉身邊,像是在看著自己的王子,忽然露出一個絕豔的笑容,似挑逗又似嘲弄,隨後又倏忽間遠離。
她開始單足立地旋轉著,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輕盈又迅捷,豔麗而奔放,如同一朵盛開的黑色大麗花。
餘暉笑吟吟地欣賞著這華麗的舞步,她跳得很好,事實上,餘暉覺得她演繹的黑天鵝比白天鵝要好得多。
顏若卿演繹的黑天鵝,魅惑、狡猾、驕傲、張揚,豔麗而狂亂的笑容如同睥睨眾生的魔鬼,卻又帶著鋪天蓋地的絕望,如同遮蔽天空的巨大黑色羽翼,要把她那纖細的雙腿和挺直的嵴背壓垮,要把那高揚的纖長脖頸折斷,要壓得所有的旁觀者一同窒息。
但她依舊高傲地揚著頭顱,彷彿永遠也不會停下舞蹈。
等到顏若卿這段驚豔至極的舞蹈落下尾聲,餘暉真心實意地鼓掌道:“好極了,還是這個更適合你。”
顏若卿在火焰中緩緩鞠躬,臉上帶著被欣賞的欣喜。
“所以,留下來,當我的觀眾好麼?”她目光誠懇地看著餘暉,“你所追逐的沒有任何意義,前方只有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但我可以給你一個家。”
餘暉看了眼自己身上愈發死寂的色彩,又看了眼周圍狂烈燃燒的火焰,同樣誠懇地說:“那可不行,我可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
“如果哪一天我被困在了狹小無趣的黑屋子裡,那我寧願琢磨著怎麼讓自己死得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