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若卿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身邊的火焰時而暴烈時而輕柔,顯示著她並不平靜的內心。
“你的噩夢,就是芭蕾舞本身吧。”餘暉輕聲說道,把對方最深的隱秘赤裸裸地翻了開來。
他看著顏若卿頭頂上那金光閃閃的精緻王冠,那是她曾經在房子裡遺失了的寄託著她執念和記憶的東西,也是她最珍視的物件。它代表著芭蕾舞本身。
“芭蕾舞,它曾是被你的母親強加在你身上的執念,為此,你埋葬了童年時最初的夢想,絕望而痛苦地追求著它。等你為此付出了太多之後,你終於愛上了它,或者說,你的人生中只剩下它還存在溫暖,留有意義……這一切從你的童年開始就已經註定。”
“你變成了它狂熱的信徒,不擇手段地想要向上攀登,想要站在那萬眾矚目的舞臺上,告訴所有人你的付出是有意義的,你的人生不是徹頭徹尾失敗的。”
“它是你的慾望,也是你的枷鎖,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你一生解不開的結。它讓你永遠得不到自由和解脫,但你卻只能牢牢抓著它,否則你就一無所有、一敗塗地。你成了芭蕾舞的俘虜,而它作為你一生的執念,也成了你永遠的夢魔。”
“呵……”顏若卿閉了閉眼睛,緩緩吐了口氣。她打量著這華麗而空虛的舞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輕聲感嘆道:“是啊,你說的沒錯。芭蕾舞,是我的慾望,我的罪惡,我最深的絕望,也是我唯一的光。”
“我愛它超過一切,我也恨它超過一切。”
芭蕾舞,那是她畢生所愛,畢生追求。但當她墮入夢魔之後,她才恍然發現,它早已成為了自己最深的噩夢,而她卻不願掙脫。因為在她眼中,這是最黑暗的地獄,亦是最美好的天堂。
她把自己困在這個繭中,逃避著外面那在她看來永遠扭曲無望的世界。她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日復一日地跳著舞,哪怕全身傷痕累累,哪怕軀殼的內裡早已腐爛發臭,也絕不停歇。
她的慾望永遠無法得到滿足,她的身體和心靈皆被操控著,她不斷追求著永遠達不到的完美,追求舞蹈那虛無縹緲的終極,在一個沒有觀眾的舞臺上孤芳自賞,兀自狂亂。
小鬼微微張著嘴巴看著她,顯得那麼手足無措。人心這麼複雜的嗎?他沒怎麼聽懂哎……
“你已經知道我的一切了,那麼,你能做什麼呢?”顏若卿的神色迷離了片刻,隨後用平靜而疏離的目光看向餘暉。此時的她似乎再無偽裝。
“救你,或是殺你……”餘暉抹了下嘴角,笑容燦爛地說,“我還沒想好呢。管它呢,到時候再說吧。”
“唔,我想想,這個東西到底應該怎麼用呢?”他看了眼手背上的剪影,眼神在周圍逡巡著,隨後雙掌一拍,語氣活潑地說:“既然你這麼防著讓我接觸火焰,看來……”
顏若卿眼神微變,手掌一揮就要撤走他身前的火焰,但餘暉已經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將自己置身於火焰的灼燒之中了。
反正猜錯了也不過是燒掉一層皮罷了,餘暉不怎麼在意,只有小鬼在吱哇亂叫。
灼熱的火舌親密地舔舐著面板,在餘暉的臉頰和手上留下一道道灼傷的痕跡,被火焰烤得捲曲的髮絲徹底燃燒了起來,如同化成了一支高高燃起的火炬。餘暉手背上如同脆弱紙片一樣的黑色剪影在火焰的炙烤下,非但沒有被燒燬,反而漸漸融入了面板之中,如同一道黑色的傷疤。
顏若卿沉著臉後退了一步,餘暉卻已經在火焰中愉悅地大笑起來,火焰的焚燒帶來的不僅是痛苦,還有對這個夢魔世界的掌控!
那些罪惡碎片本就是顏若卿的另一半,掌握了它們,就代表掌握了半個顏若卿,更能控制她的半個夢魔!
餘暉的視野似乎從軀殼中解放出來,以高高在上的視角旁觀著舞臺上的兩道身影,還有這如同要振翅而起的劇院。視野如同乘在飛鳥背上急速遠去,以極快的速度在外面那扭曲的城市和絕望的黑色叢林裡掠過。
這一刻,餘暉在這個世界獲得了與顏若卿同等的掌控權,如此才叫勢均力敵!
他化成了火人,在火焰中輕輕揮手,整座劇院中的火焰如同被刀劍斬斷般一分為二。一半環繞在顏若卿身邊,一半追隨在餘暉身後,兩者一左一右,平衡而又對峙著。
餘暉左手一彈,把燒得哇哇尖叫的小鬼甩飛了出去。裙襬著火的小人偶在空中打著旋兒胡亂揮動著手腳,掉在舞臺下看不到了。
“來吧,讓我們揭曉這場遊戲的最終勝負吧!”餘暉張開雙臂,語氣昂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