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先生端起紅泥茶盅,略一沉吟,並沒有答話。
女子見狀,說道:“聽聞這樁公案當年惹得諸多流言蜚語,若是先生有所避忌,不便……”
“天下的事情紛紛擾擾,多有避忌,可是唯有在老夫的這一間草棚中,卻是諸事無妨,”公冶先生捻鬚大笑出聲,“乾元十年,正是欽天監的玄掌監在洛陽的時候,底下有人獻上了這麼一塊石頭,刻著“芪蘭鳳女”四個大字,被引為祥瑞。”
“先生可知,這四個字所謂何?”
“姑娘這麼問,倒是問到其中的隱秘之處了。老夫聽說,玄掌監曾經為測算大周國運起過壇,卻得一凶兆,說皇朝第二個十年間會有大亂,唯有這祥瑞所示的鳳命貴女,可以興天下,復正統。”
難怪提及當年的祥瑞一事,大家都總是言語閃爍,多有避諱,沒想到,背後竟有這樣一個皇朝大亂的卦象。
公冶先生如此坦蕩而不避諱的言語,讓白紗女子心中暗暗一驚,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這樣的隱晦事情,先生竟對小女子盡言,小女子很是感激。”
“姑娘不必感激。老夫今天願意暢言,也不過是因為對面的是姑娘。若真是信了這番祥瑞的言論,那姑娘,定是同這“興天下,復正統”的說辭淵源匪淺。”
潼兒跪在一旁煮水,聞言一驚,乃至於幾乎失態撲了火。父親的話,意思分明是指這個戴著帷帽的姑娘就是那所謂“芪蘭鳳女”。芪蘭蕭氏的女子,那不就是暫居桓府的清河翁主嗎?父親應當並沒有見過她,更罔論隔著帷布將她認出來了。何況,“芪蘭鳳女”不過是一樁久不被提及的傳言罷了,睿智如同父親,又是何時起竟相信起了這樣的傳言,甚至還會言之鑿鑿地將這預言拴在一個並不相識的藩國王女身上呢?
白紗女子低頭接過潼兒遞來的紅泥小杯,道了謝。沉思半晌,卻淺笑出聲:“可若是不信這祥瑞,便不用猜疑誰是這鳳命的貴女了,對嗎?”
公冶先生沒有答話,只是大笑。
“小女子若是沒有猜錯的話,先生便就不信。”
公冶先生炯炯雙目盯著這張白紗後面的面容,倒生了幾分意外和讚許,斂了笑,聲音微沉:“老夫信不信都沒什麼要緊的。只是日後,人心多疑、世事難料,姑娘還是信著幾分的好。”
白紗女子聽到這,卻是握著小茶杯默默然了。良久,才再三拜謝公冶先生,告辭離去。
“父親真是神算,我總是如何勤奮修習,也是及不上的。”木棚院門咯吱一響,聽著客人離去,潼兒笑著對公冶先生道。
“倒不是神算,長安使者宣了聖意,將清河翁主留在了洛陽,聽聞還送了那麼一對玉如意。自然會引出些疑慮不安來。至於這位姑娘的身份,若觀察於微,更是不難猜出。那些書上寫了的術,你倒是都通了。可惜在觀人這一條上,你太過單純,也不知是好處,還是禍處。”
公冶先生望著女兒,難得的滿面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