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馮有珍想說什麼,但是看到夏永山跟上來了,眨眨眼睛,把要說的話嚥到肚子裡去了。
說話間,三個人一起上了樓。夏永山跟著說,右邊,右邊,最後的一道門。
門還是開著的。童真真想,既然給我住的,人沒有來門怎麼就開了?
“不能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吧。”夏永山說的意味深長,“進去再說。”
三人進去,堂屋裡面並沒有人。但是童真真看見方桌上兩隻水瓶,淡藍色的底子上飛翔著兩隻海鷗,雪白雪白的,好熟悉的樣子,心怦然跳動,轉動身子,開始搜尋。
“真真——”悲涼、悲傷、悲慼的聲音傳過來,彷彿從天國透出,帶著聖母的憐憫。只一聲,童真真顫慄,感覺自己變成一個失重物體,她一愣,身子僵住了,回頭一看,哎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淚水滾滾往下淌,熱辣辣的。
“媽媽——”她身子一側撲過去,用那隻左手,就要摟住母親的肩膀。
母親後面一個女孩叫起來:“別激動,別激動,坐下,坐下,別把你的手傷到了。”
不至於吧,我摟自己母親的脖子,關你什麼事?童真真側目看過去,圓圓的小臉,亮晶晶的眼睛,兩個掃把鬏,這是誰?
夏永山在邊上說:“不認識怎麼?就是她,幫我們喊你母親接電話的。
明白過來的是馮有珍,在邊上說:“夏永山的鄰居?廣播員?那你們兩個比較比較,誰的普通話說得好些。”
她在那裡打岔,母女兩個相對流淚。還是那女孩子搬了椅子,放在她們跟前,讓她們坐下說,因為這樣安穩,不會對對方造成傷害。
母親瘦了,黑了,憔悴了。童真真才問她怎麼回來了?怎麼能請到假的?
“不用請假了。”夏永山說,不是回來探親。是到這個學校教書,又成了綠雲市的老師。比在六中不同,現在規規矩矩有個宿舍,就是這一套新房子,兩室一廳。
邊上那個女孩子說:“就好像是你的功勞一樣。”
“不是我的功勞。是我們的賈文娟同志的功勞。”夏永山說。
“也不能算是我的功勞。”賈文娟說,“是這樣的,我跟你說,我應該喊你真真姐姐了。蘇老師在農村裡在輔導我語文的,所以高考考上了,全部要靠蘇老師,因為我的語文成績最好。”
蘇老師說:“不能歸功於我,你原來基礎就不錯。”
“好了好了,你們都挺好的,我最差勁。蘇老師和女兒安頓好了,我就放心了,功成身退,紮根農村,明天就回鄉下去。”夏永山自我揭短。
“又不是你安排的。”
賈文娟這麼一說,夏永山只有檢討的份:“好好好,我說錯了。”
童真真不在乎他們兩個人說什麼,只是覺得母親回來不是那麼太容易的。看出她的疑慮,馮有珍做了代言人:“蘇老師回來,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情況。你們兩個說個實話,到底是什麼原因?”
賈文娟咳嗽了一下,然後說,是這樣的。本來蘇老師每天給她補習功課,眼看快考試了,都在加緊。但是另一邊,老師要參加勞動,要去建學校,太陽底下可能曬長久了,可能中暑了。然後蘇老師就就就……身體不舒服了,就跌倒了,撞在,撞在石頭上,胸受了傷……
“媽媽,你受了傷?厲害嗎?”童真真坐在母親對面,靠過去,如果不是邊上有男生,就要扒開母親的衣服看一看了。
蘇瑾瑜不知道說什麼好。在那裡斟酌著,不能說實話,原來也打算編一個理由,但從來沒有對學生說過謊。真實的原因也說不出口。只有撫摸著女兒右臂上的石膏,輕聲說:“不要擔心,沒有你的傷勢重。”
不對,母親臉色難看。比那次自殺以後還要蒼白,而且弱不禁風的樣子,一定是受到很大的傷害。她默默地站起來,說石膏裡面很癢,母親問怎麼辦?她說要涼快涼快。走到窗前透透風,然後到裡面去看了一下,兩個房間都很簡單,都是公家配的。每個臥室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
廚房裡還是空空蕩蕩的,只有過去的碗筷。母親帶到農村去,現在又帶回來了嗎?終於找到了加熱器,就一個水瓶,蓋子下面一個彎管,通電以後就能燒開水。然後就到前面去拿水瓶,那邊的幾個人都要幫她,只有馮有珍說,讓她自己動手,否則會生氣的。
她把水瓶拿到廚房,洗乾淨了,灌滿了水,加熱器插進水瓶,抽出了一根筷子,伸石膏筒子裡搗動。
母親跟在後面,看著她一舉一動,趕緊說,不能動,斷了骨頭要100天才能好,搗壞了怎麼辦?
馮有珍也跟著來了,說沒事的,癢癢了,就說明在長肌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