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伍德望著海面上翻騰的旗魚,舊日的時光悄悄矇住了他的眼睛。
“我們都叫她朵莉絲婆婆。”
“聽名字——她一定是個像海一樣寬容的人吧?”艾琳說。
“是啊!”喬伍德欣慰說,“她寬容的就像是這片海,不會責難任何一人,也不會眷顧任何一人,或許應該說,那間福利院裡的所有人都被她眷顧著,沒有一絲偏袒。”
“那間院子很大,大到能讓十幾個小孩子一起玩兒捉迷藏的遊戲,那間院子也很小,小到所有的事都逃不過朵莉絲婆婆的眼睛。”
“福利院裡的修女和護工們,每天都在為孩子們間的瑣事犯愁,於是某天傍晚唱詩結束的時候,朵莉絲婆婆走上了領唱席,她從最簡單的常用語開始,一個手勢、一個動作的教我們練習手語,從那天以後,每天傍晚唱詩結束,她都會準時站在領唱席上。”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起色,但隨著時日的增加,孩子們間的矛盾真的減少了許多,甚至後來都很少有需要護工們幫忙解決的問題……”
“傳授方法,把問題丟給當事人自己解決。”艾琳點了點頭說,“嗯——很不錯的法子!”。
“我離開福利院後才知道,其實在薩倫有不少人都會這門語言,海員、船老大、碼頭屠宰場的屠宰工、貨港的裝卸工……很多很多,都是生存在夾縫裡的一些人,朵莉絲婆婆就是跟他們學的。”
“福利院裡的孩子在接近成年時,就會被送往城鎮中的手工藝店裡當學徒工,因為教會不可能養我們一輩子,學一門手藝好不至於餓死街頭,我十四歲時就被送到了一間釀酒作坊。”
“那時候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拿著一根棒子,在一隻大木桶裡攪拌發黑的麥原漿,再不就是提著酒桶到碼頭去跑腿。”
“絕大多數不能說話的亞人,都找不到什麼好工作,一些身強體壯的就跑去碼頭上當裝卸工人,以此來維持生計,因為那隻需要閉上嘴出力氣就行,並且卸完一船貨主兒還很爽快的結算工錢。”
“我就提著木桶等在碼頭邊,時不時就會有幾名歇息的裝卸工過來買上一杯,直到那天——我在碼頭上見到了朵莉絲婆婆。”
“她單薄的身影擠在一群壯漢中間,手裡拿著一個本子,每當有工人停下來休息,她就拿著本子上前詢問,有些人會耐心的教她幾個手勢,但馬上就又投入到緊鑼密鼓的裝卸工作中,因為他們每多休息一秒,他們的工錢就會被其他人賺去,而有的人會直接把她推開,大概是覺得朵莉絲婆婆打擾到他們休息了。”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教會我們的手語,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學來的,看到她在碼頭上被人推來推去,我的眼睛就有點兒酸澀。”
喬伍德轉過身,背靠著船舷緩緩坐下,艾琳也跟著坐了下來,她從小就喜歡聽故事,不論故事結局的好壞,她都是那個最有耐心的傾聽者,並且她也想要藉此多瞭解瞭解薩倫是個怎樣的地方。
“當時我只是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是間不起眼的釀酒作坊裡的小勞工。”喬伍德自嘲的說,“根本沒想過我的作為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我抄起還未見底的酒桶就衝了上去,把酒潑灑那些推搡她的人身上,用酒桶狠狠砸他們的腳面。”
“碼頭上被我攪和的一團糟,好幾名裝卸工肩扛著的貨物都因此掉進了海里,然後我就被其中一個壯漢像拎兔子那樣拎了起來,緊接著招呼我的,就是他們那粗鄙至極的髒話以及鏈枷一樣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