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那趙明枝所做所說是對是錯,如此發展,天子這般依賴,實在不好。
只是那公主安坐簾後,全無半點韜光養晦意思,樣樣都要說話,也不曉得什麼叫“與士大夫治天下”。
若非那宗骨死得不對,眼看就能將其送嫁出去,可而今又哪裡再變出一個宗骨將其遠嫁。
張異一時想得出神,卻不曾發現對面那人說完一番話,竟是沒有繼續,而是同樣沉默下來。
那門客想到自己與同窗昨日一道吃茶時候,對方說的許多話,心中簡直如同貓抓一樣發癢。
他在張異門下已經多年了,自然不能昧著良心說沒有得什麼好處,可要仔細理論,那好處實在不多。
張異做到樞密副使位置,門下客卿來來去去都只是幾張熟面孔,其中多有宰相念舊,喜歡用熟手的緣故,這對主家自然能夠理解,可他若不肯為之籌謀,不肯放人,下頭的便只能一輩子窩在這一府之中。
誰人又願意日日在人門下做書記,做客卿?哪怕這個人是宰輔。
世上讀書人,可是盡數只想入天子甕中。
且看其餘幾位相公,哪個不是最多過個七八載,便要把手頭用熟的放出去,為其謀個出身,既是給旁的門客念想,也是成就將來自家枝脈,如同張異這般的,著實罕見。
只是這門客跟了張異年久,曉得主家心胸極窄,若無對方主動提起,所謂出身是想都不用想的,一旦撕破了臉,自家前程斷送不說,便是子孫也全無好處。
不能給出身,將來綁死在你家當苦力用便罷了,總得多給點金銀罷!
這門客想到自己所見同窗屋中那一枚小兒拳頭大的銀錠,只覺得呼吸都無力起來,甚至不禁暗生盤算,如若自己不在張府,以他向來為人同文筆,比之同窗,勝過不止一籌,會否得那節度使裴雍上門相邀。
還未入門,便有這樣待遇,等入了門又會如何?
他在張異門下,所見所識自然和旁人不同,曉得按而今發展,恐怕京兆府不會再反,一旦其人回了西北,少說還有一二十年好日子過,至於天子長成之後事情,自然日後再說。
京兆府雖遠,可從來樹挪死,人挪活,自家一門既然能跟著張異四處動遷,難道就不能跟著旁人了?
他得了主家分派,多分心思去調查京兆府事,對那裴府門客手下待遇,自然也多有了解,月例遠超尋常人家不說,逢年過節,遇得節氣同特別日子,另又有獎賞,此外又有許多好東西發放,當真是個難得的好去處。
比對起來,自己這樣宰輔門下的,反而顯得過分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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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張異在此處挖空心思,欲要把公主遠遠發嫁,他那門客滿懷心事,還想另擇良木,城西營地之中,乍然得了天子詔見的衛承彥,卻是同樣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為什麼突然要進宮赴宴。
他領了旨意,忍不住去問那傳令的小黃門道:“不曉得除我之外,還有哪些官人一併赴宴?”
又問道:“裴節度可有得天子召見?”
那小黃門口風甚嚴,低眉順眼地道:“下官只奉命來請將軍赴宴,至於其餘事情,著實不知。”
又客客氣氣催他快些準備出發,道:“跑馬也要個把時辰,只怕將軍到得遲了,皇上惦記。”
衛承彥自然不可能去為難一個黃門,只聽得對方如此說話,心下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