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心煩,一時想到兩府之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模樣,忍不住惱火起來,向趙明枝抱怨道:「往日他們勸誡我的時候,什麼都是十分要緊,難得今次正經有事,卻無一個挺身而出的,不過出使北朝,又不是叫去賣命打仗,這個推脫有辱斯文,那個說於禮不和,還有說掄才報國,不當用於此處的——都指望這些個,怪不得朝綱敗壞至此,也活該那一個被……」
說到此處,趙弘到底還是閉了嘴。
趙明枝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朝綱如此,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改變的,治國當真那樣容易,從前多少出類拔萃之人,又怎會有朝代興衰?縱使不高興,也要把心放平,抓大放小才好,否則再如何惱火,只會氣著自己,於事也無半點助益。」
又問道:「譬如當下,在你心裡這樁事情最要緊是什麼?是要扭轉朝堂風氣,還是促成使團北上?」
「自然是促成使團北上!」趙弘當即回道。
看他著急模樣,趙明枝心中瞭然。
弟弟前一向日夜忙於自禁軍中選拔人才,聽聞才拔擢了幾名新晉在身旁,本來恨不得永遠不要提起夏州,叫那人早早死在北邊,眼下卻一反常態,急於派遣使團去往北朝,其中必然另有計較。
趙明枝便道:「其實還有一個人選,便是嗣清王一脈。」
她見弟弟一臉茫然,知道宗室人員複雜,自己往日也全不記得,更何況於他,復又解釋道:「嗣清王與太宗皇帝乃是異母兄弟,本來封在平陽,因那嗣清王年逾八十仍目明齒固,他擅長丹青,又善音律,極得太上皇青眼,特地召在京中,欲要效仿養生之道,以圖長壽——後來賊人南下,他同被擄走。」
「可嗣清王北上時候,尚餘孫輩在平陽,由此倖免於難。」
「那長孫正當不惑之年,祖父、父母俱在夏州,必然不敢怠慢,平陽距離北朝也不算遠,想來不會不能適應水土……」
「按著宗法制度,王爵僅止自身,唯有長子封公,孫輩或有蔭庇,也不過一個環衛官而已,只而今情況不同,不如給那孫輩賜個爵位,使其作為正使,多少可封堵朝野口舌。」
趙弘聞言,忙去翻查宗卷,果然那人正在平陽,又是年富力強時候,他心中盤算一回,自覺可行,果然次日拿去前朝商議,兩府聽得是宗室,又有十分拿得出手身份,最要緊不用牽扯在自己身上,個個都同意。
一時人員議定,除卻正經使團,趙明枝又特點了幾人作為隨行,一併北上。
***
以張禮職級,自然不能參與兩府議事。
他才籌辦了中元節兩處大***,引得朝野間波瀾一片,一面自覺得意,一面又怕今次不能妥當,仍要添柴加火才能成事,正謀劃起後續事宜,便有小吏敲門而入,只說那太常寺卿請他過
去。
既然牽頭去做那兩場大***,張禮便早有了準備,曉得早晚有此一談。
只是大晉以孝治天下,當今皇位承襲自太上皇,太上皇再如何,畢竟輩高,如何又能置之不理?果真不理,天子將來如何治國?
他自覺理直,是以氣壯,認定只要自己站著大義,莫說上峰,便是天子來了,也奈何不了半點,等整了袖口,又正了冠,方才慢慢去尋了那太常寺卿。
張禮一進門,便見對方正在坐等,下首坐著一人,卻是自己同僚。
那太常寺卿面上並無半點不悅之色,反倒和善得很,先叫了張禮的字,問他近日手中事情進度,又問他身體如何,可有什麼病痛云云。
張禮警惕得很,只以為事發之後,朝中欲要追究,當即說自家身體正十分康健,日行十萬步、吃兩斤肉也不在話下,又特地點了幾名同僚名字,說那些個人可以為證,某某日還一道吃了席。
那太常寺卿便做一笑,指了指一旁下屬,道:「如此……一會將你手頭事情收拾妥當,交給他去接手便是——下午便不必再回來了。」
張禮心中一窒,當即道:「卻不知下官錯在何處,難道說話間就要奪官!這樣行事,傳得出去,朝中難道不會風聲鶴唳?日後史書又當如何去寫?!」
他還要再說,那太常卿卻是和氣地道:「並無什麼奪官說法,只才得了調令,公主欽點了你名字,只說你忠義雙全,不同尋常人,又才從夏州還朝,是朝中最為熟悉道路,又清楚北地風土情況,今次必要你加入其中,才好事半功倍……」
張理一時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錯,睜眼看著對面人嘴巴一張一合,半晌回不過神來,腦子裡彷彿才孵化了一萬隻蚊子一般,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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