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交待了一番,回屋去換了衣裳,帶著自己吃飯的傢伙什兒便去了衙門,剩下一家人面面相覷,向氏難得體諒丈夫一回,嘆道,
“這公家的飯碗也是不好端的!”
這樣的年節裡,便是再黑心的掌櫃也不好強召了夥計回去做工,即便是做工也要開上三倍工錢的,可衙門裡相召,慢說是年節裡,便是死了親生爹孃,披著麻帶著孝,有召也是要回的。
賈金城走了,一家子的年還是要過的,姐妹幾人與向氏還是出了門,賈四蓮在兜裡踹了些銅板兒,雖說不多,但吃上一碗混沌又或是幾塊糖還是能成的。
年節裡的京城是最熱鬧的,京城乃是天子腳下畢竟又不比旁的地方,大街之上來往之人多是衣著華麗,面容紅潤,笑容滿面,倒是顯出了一國之都的富庶。
這樣的天氣,今兒晚上的京城一點兒都不冷,四處都是燈火輝煌,四處都是人頭湧湧,不少百姓都是吃罷了夜飯,一家子老老少少出來閒逛的,孩童們笑鬧著,在人群裡奔跑,尋著空地兒便放上煙花,有那膽小的婦人路過,連忙提著裙襬,快步跑開。
有一前一後走著的老頭老太,那前頭的老頭兒走幾步還要回頭瞧瞧自家老婆子有沒有跟上,年青的小兩口卻是緊緊拉著手兒,相攜去挑選路邊小攤上的首飾,路兩旁的酒樓食肆之中人聲鼎沸,高朋滿座,那手端托盤的店小二如穿花蝴蝶般在裡頭來來去去,走的是腳下生風。
賈家人走在大街上,三姐妹手裡拿著糖人一點點小心的舔著,向氏拉著從街上找到的賈尤傳,賈尤傳左手拿著糖,右手拿著油紙抱著的肉餅,吃的滿口是油,向氏難得臉上堆滿了笑意,看著幾個女兒的目光也是少有的和藹。
這樣滿是煙火氣的街道上,便是甚麼都不買,走上一圈兒都能沾上不少喜氣!
一家人閒逛到了半夜迴轉家中,賈金城沒有回來,姐妹幾個在衚衕裡看賈尤傳放煙花,一直鬧到了四更天,賈金城還是沒有回來,一家人守到了五更天,眼看天色亮起來了,向氏便吩咐姐妹幾個,
“做早飯吧,給你爹送過去!”
這大年初一也沒地方買吃食去,也不知當家的幾時能得空,倒不如給他送去。
早飯是現成的,年夜飯是要吃好些天的,只需熱一熱便成,賈四蓮在灶間裡熱飯,想了想又去吊著的籃子裡摸了摸,摸出四個雞蛋來,煮在了鍋裡。
一家人吃罷了早飯,賈四蓮將飯菜裝進了盒子裡,將那四個雞蛋放進去,提著出了門,這家裡只她敢去驗房,家裡人別說去了,便是聽到驗房這名頭都臉上變色。
賈四蓮到了北鎮撫司衙門,守門的力士識得她,點了點頭放她進去,賈四蓮熟門熟路去了驗房,裡頭賈金城也是一宿未睡,聽聞女兒來了,迎出來道,
“正想著要回去吃早飯呢,你倒是送來了!”
賈四蓮進去,將驗房中一張凌亂的木桌,清理出一塊空處來,將籃子放上去,端了熱氣騰騰的碗出來,
“爹,快吃吧,還熱著呢!”
賈金城過來坐下,父女二人在橫七豎八擺放了好幾具屍體的驗房裡邊吃邊說話,
“爹,昨兒是有甚麼大案子,怎是連夜召了你回來?”
賈金城一指最近處的一具屍體,
“死了一位主事……”
賈四蓮驚詫,
“是哪個衙門的主事,是自殺還是他殺?”
賈金城哼了一聲道,
“工部的,外頭瞧著是自殺……”
賈四蓮過去揭了白布,入眼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孔消瘦,下頜上的鬍鬚稀鬆,他嘴唇發白,臉色發青,雙眼緊閉,所見之處並無外傷,
“爹,他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