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寒冬,卻已無飛雪。
月光清冷,照在山路間發白。
山崖上,有一身著淡藍色長裙的女子。她藉著巨石下的陰影處遮月,似乎不想讓人看見她的面容。半梨形的琵琶頸部倚在女子的臉旁,她左指勾弦,右手五指則輕快且有序地來回彈奏。
琵琶聲此起彼伏,蕩然迴腸,彈者傷懷,聽者驚心。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是這般的情緒,也許是近鄉情怯,又也許……女子白皙的手指如蔥玉,在月下更顯如霜雪。
“過些時日便要出嫁了,還在為何而難過?”一道聲音自她的身後傳來,驚醒了她。
琵琶聲斷,她提手輕抹去淚水,說:“他——還活著嗎?”
“他死了。”她背後身材矮小的男人緩緩走至她身側,並瞥向她,一雙如鷹眼般銳利的珠子緊盯著她說道:“你在為他而哭?”
她搖頭,紅著眼落下的淚被甩落,接著起身背過巨石欲行去之時,剎那間,便轉過身將琵琶猛然砸碎在巨石上,琵琶斷裂處,卻露出兩把細劍來。她蹲下身雙手掩面痛哭。
“那人死了,你報了仇。什麼事都不值得難過,更何況不久後你便要嫁給宇文括!”
“蘇玉!”那矮小的男人話裡已生了幾分怒氣。
可她仍舊在哭。
矮男人看著她痛哭的模樣與撕心裂肺的哭聲深嘆了一口氣,前刻生出的怒氣都已散去,他意味深長的說道:“當年你已親眼見證江州如人間地獄,如今這般,如何能報江州無數百姓的血海深仇……”
男人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她出言打斷:“我一直以為我是對的,可事實便擺在面前,哪怕便是你自己也不得不相信,暴君誠然有錯,但錯的不止是當初的江州百姓,更是你,更是現在所有在這一場場殺人計劃中將會獲益的所有者!”
她抬起頭,眼睛紅透。
男人看著她說:“你還不懂。”
她固執地大喊:“我懂!”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暴君枉顧朝綱,不論臣之好壞,便如羊圈羔羊、案板牲肉,隨意宰割。試論天下臣子,誠然安心輔政乎?蒼天當亡,其意何不順人心!”
矮身男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柔聲道:“明日便要出嫁,玉兒莫哭壞了眼睛。”
“我不是蘇玉。”她流乾了淚,靜靜地看著遠方的天說:“我是絲音。”
“他沒死。”男子說:“牧梁那位趙澹歸親眼見到他已被人所救。”
霎時,穿著淡藍色長裙的女子臉龐間落下一行熱淚,長睫毛貼閤眼痕間,仿若柳枝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