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開著車帶我們到老城區,在一片起碼有二三十年曆史的灰色老房中鑽來鑽去,最終到了一個矮牆圍著的老舊小區。我們下了車,在高大的小葉榕樹下走著,路邊一溜兒窄小的花壇,石頭歪七咧八,也不知什麼灌木,開著密密麻麻的小白花,香氣十分油悶。
媽媽問我知不知道這是哪裡,我搖了搖頭。
爸爸不是帶我玩兒嗎,這裡有什麼好玩的?
他倆神秘兮兮不肯說。
進到一棟小樓,上了三樓,爸爸摸出鑰匙開啟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媽媽和我一前一後進了門。
我立刻“哇哇”大叫。
我知道這是哪裡了,這是我們從前的家啊!
小小的兩室一廳,客廳很小,細長而瘦,布藝沙發剛好卡在一端,上面還搭著記憶中的淺綠格子布。
客廳中間左側靠牆處是一個小小的餐桌。桌邊兩扇門,一個通書房,一個通臥室。
臥室大,書房小。記憶中在這裡住的時候我還太小了,又喜歡和媽媽爸爸膩著,故而一直沒和爸媽分房睡。另一間房則是爸爸的書房。
那時我半夜醒來不見爸爸,就哧溜滑下床跑去書房,一找一個準。他會從一堆堆圖紙中間揉著眼睛過來,抱著我去廚房,給我熱一小杯牛奶喝,再哄我睡覺。有一回我牛奶喝多了,清晨尿了床,十分羞囧,從此再也不肯夜裡喝牛奶。
餐桌對面是兩扇推拉式玻璃門,隔著玻璃可以清楚看見黑色石材的料理臺和淺原木色的櫥櫃門,媽媽就是在這個狹小的天地裡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廚藝。
玻璃門下半部貼著貼紙,有小草、野花、小蘑菇、小羊、小兔子。小時候我老拿著畫筆在玻璃門上亂畫,透著光看它們,覺得自己畫得特別美。媽媽見我對繪畫有興趣,給我報了個班,結果我對紙上畫畫毫不感冒。
我摸了摸玻璃門,貼紙還在,畫都沒了。
走向客廳另一端,那是我記憶最深刻的地方——我的遊樂場。彩色泡沫板鋪陳了三分之一,靠牆是一排矮小的櫃子,只有我腰那麼高。
我光腳走上去,軟軟的,溫暖的泡沫,腳感很棒,久違了。
開啟櫃子,裡面裝著許多玩具和繪本,我隨手翻開一本封面有兩隻小浣熊的書,就見扉頁上面用拼音歪歪扭扭寫著“xiaoguaiguai。“g的腿特別長,看上去好像剎不住車。
這是我的筆跡,我的書!
記得搬家時,我捨不得它們,哭著要全部帶走。後來它們在一次次搬家中被裝進更加嚴實的箱子裡,堆在如今的閣樓上,怎麼在這裡出現了?
我壓抑住心中的震驚,去看爸媽。
客廳沒有人,他們輕輕的說話聲音從臥室傳來。
我起身走到臥室門邊。
媽媽倚靠在窗戶邊,爸爸坐在床尾,正對著她,藍色工裝寬大,但他的背影依然正直而帥氣,足以迷死我們學校高中部那些大叔控女生們。
媽媽臉上似笑非笑,正伸出食指點爸爸的額頭:“還得意哪?笨死了,50萬賣出去,200萬買回來。”
爸爸捉住她的手指:“沒有那50萬,哪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