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裡面的一間。”
那不是自己曾經最寶貝的兒子嗎?現在為什麼好像沒有一丁點親情?雖然他現在遍體鱗傷,全身都包滿了繃帶,繃帶上洇出大片的血漬,地上到處灑的都是他的鮮血,他趴伏在地上痛苦的喘息,可是已經沒有一絲感覺。都是他,打碎了我故人最心愛的寶物,他真是該死。養他這麼大,剛開始給我一點回報,就毛手毛腳的開始犯起大錯來……
走到他跟前,歐陽謙順著那雙腳視線慢慢向上移,看到他金線縫製成的衣襬,繡著龍形花紋的衣服,他腰間的玉帶,他冷峻的下巴,他凜冽的眼神。經歷了地獄一般黑暗的半個多月後,歐陽謙覺得自己看到了曙光,不管先前多跟義父慪氣,或者多自怨自艾,如今也忍不住委屈的哭出來,爬過去抱著他的腿趴在他褲腳上:“義父,您來了……您來了就好了……救我出去……我好疼……”原來疼到極處了,心裡還是會貼著義父,還是覺得義父是天地間最愛自己的人。
“朕不會放你出去的。”元臻冷眼看著他卑微的動作,向下撇了撇嘴角。
“義父,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進您的書房了,再也不會不出聲站在您身後了,您帶我出去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知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敢了……您一向是最包容我的,再寬恕我這一次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犯錯了……我什麼都聽您的……”歐陽謙哭的抽抽搭搭的,話也說的斷斷續續,嗓子都是沙啞的,他的眼睛早就哭腫了,就是委屈,就算明知道自己不是義父親生的,也還是委屈。我竟然該死的就趁著那段時間進書房,還驚擾了他打碎了寶玉,我怎麼捱打都是應該的,打死我也是應該的……皇后娘娘那麼珍貴的信物,就算死十個我也不夠賠的……就算知道義父對皇后娘娘的感情,也還是委屈,我好疼啊,義父都不抱我麼?義父都不心疼我麼?義父看不到我流這麼多血麼?
元臻失神的望著牢房上方的小窗戶,灑進來了幾束刺眼的光芒,猛地一看還會刺激的眼睛疼:“果然人都是賤骨頭,用了刑就什麼好聽話都說得出來了……”
歐陽謙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說義父才肯帶自己回家,他原以為義父看到自己傷重至此會多麼心疼,卻不曾想態度這樣冷淡,登時腦袋裡一片空白,只是毫無意義的重複著:“我真的不敢了……饒了我這次吧……救救我,您不救我我會死的……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元臻隱忍了許久沒說出口的絕情終於爆發:“回家?!回哪個家?!朕告訴你,譽王府再也不是你的家!皇宮也不是你的家!朕也不是你義父!你什麼身份就敢說王府是你的家?!你就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朕不稀罕要你這個兒子!”
歐陽謙顫抖著嘴,不可置信的望著元臻,“……什麼?”就算早有心理準備,眼淚還是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顆滑落下來。義父真的不要我了?在我遍體鱗傷之後,還不能消除他對我的仇恨麼?我只是去送新兵訓練檔案的,我敲了幾次門沒人回應我才進去的……野種、雜種……這樣的話以前隱淵長老罵過自己幾次,義父陰沉著臉跟他說,以後再也不能用這樣汙穢的字眼辱罵自己,那時候義父那麼保護我,那麼疼愛我……原來,都是夢境,都是煙花泡影……假的,全都是假的……
這麼多年的相處都是我的錯覺?義父不是愛我的,義父很討厭我的?是我太高估自己了,義父平日裡表現的太像個慈父太完美,所以我以為在他心裡我是第一位的?然後現在一件寶物就可以對比出來,他真正重要的人和自己的差別,一個是寶物,一個是鮮活的人命,自己只是不小心出聲致使他打碎了與故人的寶物,就能惹得他動用江湖勢力來懲戒自己,自己全身包的跟粽子一樣,義父看見了卻根本無動於衷……
“義父,您真想要我的命嗎?”順著眼淚滑下這麼一句,元臻沉默了半晌,道了句,“想。”
歐陽謙的頭死心一般的倒在地上,帶著些許放棄的釋然:“既然義父已經不打算留我一命了,那就求您給我個痛快了斷吧。”如果之前只是身體受了傷害,內心卻還對義父抱有一絲期望,以為他見到自己的樣子一定會心疼,一定會立馬將自己帶出去,那麼現在就是完全的死了心,“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吧,我帶著這一身的窟窿眼去閻羅殿,還不夠抵清我所犯的過錯嗎?”
“皇后娘娘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她的東西便是十個你也比不上的。”元臻紅著眼眶蹲下身去,打量著他一身的傷口,“很疼嗎?你可知朕的心比你還疼,你一次次觸碰朕的底線,摧毀朕最珍視的東西,這些都是你應該受的。”
歐陽謙痴痴的看著元臻只有憎惡和憤恨,卻沒有一絲溫情的臉,腦海中閃過陣陣幼時的回憶,只覺得恍若隔世:“原以為,有義父的地方就是家,原是我痴心妄想,在這世上根本不曾有過我的歸處。”罷了,死了也好,我也想早點贖清了自己的罪孽,好轉世投胎,到一個平凡人家寥寥一生。
他的到來,沒有帶給他一絲希望,而是永恆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