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整冠、靜候,待來人與己一尺之遙時,老張攏臂高呼,“在下張青柏,見過二位統領。”
迎面出現的男子令阮千繡二人停下腳步,她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就是張青柏?軍令收到了吧,擂臺幾時能夠搭建完畢?”
“回統領,恐需後日正午完工。”張青柏如實得答道。
“為何需要如此之久,後天乃是報名之日,我須要你在明晚子時前完工。”
張青柏誠懇地說道“阮統領,北軍營風大,建造擂臺的木樁必須得打的深,況且……”
阮千繡打斷張青柏的解釋,道“等等!你居然用木材打造擂臺,誰讓你用木材的?!你不知道冰雪城木材屬於稀缺的戰略物資嗎?那是為修補打造雲梯等攻城器械所用,如此大事你為何不報?!”
張青柏臉色一陣變幻,應道“阮統領,您飛馬傳來的軍令上只寫著命後軍立刻籌調物資建築擂臺,對何時完工須用何材並無明確的限制;我作為後軍提調也想著儘快完成您所交付的任務!”
阮千繡斬釘截鐵地道“我現在命令你即刻拆除所有木材,原路送回!”
張青柏內心憤憤不平,語氣裡少了幾分敬重,“阮統領,恕我心直口快,北軍營本來後軍人數就少,弟兄們平日操練已是苦不堪言。您要嫌我們手腳慢,為何非得讓弟兄們連夜在北營搭建擂臺,東西南三營不是也可供娃子們使用,這還能加快初選程序。”
阮千繡嘲諷道“你是後軍提調,對吧?此番‘大才’屈居提調可真是浪費棟樑了。我觀你言行還不如一個守衛!依我愚見,不如你找根長戈去轅門當門卒去吧!”
聽聞這話,趙風當下勸阻道“阮統領,萬萬不可,老張雖有頂撞,但他也全是為後軍弟兄們著想,平日裡弟兄們也都是以他為長,你這麼做會寒了後軍兄弟的心。我看還是先降為協調,留觀後效吧。”
阮千繡仰頭望了望深幽的夜色,披風一拂轉身離去,“算了,今晚就不去檢視了,看了反而心煩,我先回西軍營,明晚這個時辰再來!”
雙手按住欲將上前理論的張青柏,趙風訓誡道“你擅用木材未經報備已是引得阮統領不悅,為何還要吐出這等蠢話。第一,能夠達到要求角逐百城大比名額的少年們雖談不上絕世奇才,但至少也是當世英才,其心性難免有些高傲,其中部分人等甚至會輕視我軍士卒。北軍營場地最為寬廣且環境極為惡劣,整整一百座擂臺,到時我軍士卒整裝肅立,這便是對那些少年們視覺和感覺上的雙重衝擊,殺一殺他們的威風。第二,你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冰雪城犬狼環伺,三面受敵,東西南三門是為防禦的重中之重,其駐軍時刻得盯著城門外的風吹草動,在東西南三營初選,你腦子被門夾了嗎?!萬一敵軍來襲,你想過後果嗎?!任何時候不要質疑你的統領!”
張青柏為難地說道“整整一百座擂臺啊,木材又不能用,就算讓弟兄們不眠不休,一天之間全部建造完成怕也萬難呀。”
趙風啞然失笑,他胸有成竹地送出了一條計策,“老張,咱們軍營木材是稀缺的戰略物資不假,但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環境冰塊可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你用盾牌作牆圍成一圈,圈內以冰塊填之,其間縫隙以水注之,我保你明日天明一百座擂臺從天而降。如此你再取下盾牌,撒上碎石,鋪好氈布,即可在明夜前交差。”
張青柏被一點醒,頓時眼睛發光,軍人雷厲風行的做事態度展露無遺,“對啊,這般妙計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趙統領,多謝,事不宜遲,我馬上回去佈置。”
趙風一把拉住張青柏的手腕,臉含歉意地說道“老張,你受貶一事望你暫不要和後軍弟兄們提及,以你的為人不免會有弟兄替你打抱不平。待此次百城大比選拔結束,你和弟兄們厥功至偉,適時我定能幫你官復原職,替弟兄們爭得幾分好處。”
張青柏點了點頭,撇開手腕抱拳道“趙統領,只願你幫弟兄們多討些好處,至於我嘛,你也知道我留戀軍營,對官職並無多大貪圖。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先前代我求情。”
趙風背過身道“實話實說罷了。老張,拆除木材也需時間,我便不打攪了,你且留步,告辭!”
“趙統領,慢走!”
……
冰雪城西軍營。
與北軍營相比,西軍營的寒風減了肆虐滔天的勢頭,所以這兒的營房倒是安靜了不少,儘管帳內的光芒同樣昏黃,但卻勝在穩定。放眼一片穩定的光芒中唯獨一處的光源特別的明亮,倘若它的位置是中軍主帳那也不足為奇,可它恰恰不是。
此時的阮千繡已經卸下甲冑,形單影隻地立於帳內,她的側面兩支白燭在供臺上跳躍著火苗,燭光的照耀下一副懸掛著的畫像映入眼簾,畫像上的男人頭戴虎盔身著金鎧,凌厲的眼神裡充滿了殺伐果決,鼻樑挺立,緊抿的嘴唇旁是一圈細密的國字胡。左手提韁勒馬,右手擎槍傲指,胯下赤駒昂首抬蹄,灰翎飛揚,紅纓舞動,兒郎的陽剛堅毅,將軍的英雄氣概在這幅畫上彰顯得活靈活現。
指尖劃過畫像上的臉龐,阮千繡喃喃道“你總說軍營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小女子擷花繡鳥,大丈夫保家安民。因此你從不帶我去軍營,我和你不一樣,我比你自私多了,我找來畫師,不管在哪兒我都帶著你,打仗帶著你,紮營帶著你……我現在活成了你最不想看到的模樣,你為什麼不來阻止我,哪怕是在夢裡!”
慘白的手掌從胸衣裡拿出一物,貼近臉頰感受著它的溫度,尋找著早已消逝久遠的氣味,“還記得這枚寒血袖章嗎,你曾說它是比你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我苦苦哀求了你半天,你才捨得交給我,給了我之後你俯首在我的耳邊輕輕地對我說了三句話個四十五個字,你說‘最珍貴的東西交給最珍貴的人。寒血袖章保護的是冰雪城全城百姓。而失去寒血袖章的我只想保護你一個人。’”
“當時我就在想你這麼個鐵骨錚錚的男兒,叫你說出這麼肉麻的話肯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吧,可惜連甜言蜜語都說不好,哪有人會把心愛之人稱為珍貴,那可是指物品的,而今你最珍貴的兩樣‘物品’擺在你的面前,你卻在哪兒?!我得了寒血袖章,承了你的未竟之責,你能安心了嗎,你可以放心了嗎?你若是在天有靈,你若是遵守諾言,你的三魂七魄會不會捨棄輪迴每時每刻都保護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