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陸瑾卿見她穿的樸素,埋著頭,實在瞧不出她是個什麼心思,用食指關節敲了敲桌面,她道:“我如今還未封后,受不起你如此大禮。”
“也快了。”那女子聲音平靜,緩緩抬起頭,眸子平靜如水,“你受得起的。”
陸瑾卿皺眉,去看她,便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婉寧?”
“娘娘還記得我。”
是故人,卻是十三年未見的故人,二人曾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如今見了面,也不知是相熟還是不熟了。
“你找我做什麼?”
“請娘娘放過謝家。”謝婉寧說著,又是一拜。
聞言,陸瑾卿略作思索,問道:“謝家?太醫院的院使,是你父親?”
“回娘娘,正是妾身的父親。”那女子的聲音鏗鏘有力,與十幾年前那個自尊自傲的小姑娘一樣,卻又好像不一樣了。
陸瑾卿沒說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靜靜看著她。
“娘娘……”
“別叫我娘娘!”她始終還是聽不下去這個稱謂,實在令人作嘔。
謝婉寧抬頭看她,摸不透她如今的脾氣,只好點了點頭。自聖上帶回來個陸姑娘以來,這后妃就沒少遭殃,又聽說聖上要立陸氏為後,那時她隱約就猜到是陸瑾卿,可她做事的手段實在惡毒,謝婉寧便不敢確信,不敢與她相認。如今一見,果然是陸瑾卿。
她起身,試探性的張口:“嬌嬌,我…我阿父他們如今被收押到了司圜中,我也是沒了辦法才來求你。”
“原來如此,”陸瑾卿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我沒想送你阿父進司圜。是他自己非要為君家求情的。”
“嬌嬌…”謝婉寧知道陸瑾卿早已不是從前的陸瑾卿,卻還是抱著一絲希冀:“收手吧。你如今害死了那麼多人,北鳳國如今內憂外患,這是驚瀾從前拼死守下來的江山,這百姓也是你父皇的子民…嬌嬌,你收……”
“住嘴!”陸瑾卿呵住她,手上的茶杯直直砸在謝婉寧面前,瓷片飛濺,茶水浸溼了謝婉寧的鞋襪。
謝婉寧後退兩步,沒料到陸瑾卿發這樣大的火。
陸瑾卿站起來,一步步逼近她,“你憑什麼叫我收手?你也知道這是阿瀾守下來的江山,你也知道這是我父皇的子民。可他們不知道!他們不記得了!阿瀾為了這些百姓,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卻死在天下太平的時候!屍骨無存!有誰還記得他嗎?除了我!有誰還記得他!”
“我父皇一生勤政愛民,不過是遇上了天災人禍!憑什麼他們造反還要汙衊我父皇昏庸!這些臣子,轉頭就做了雲宸的狗,誰還記得我這是我陸家的天下!他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嬌嬌……”謝婉寧眼中流露出幾分憐惜,想要上前抱住她,可最終只是站在原地,她和陸瑾卿之間,隔著太多太多,早就回不到從前了。
陸瑾卿看著謝婉寧眼裡的憐惜,突然就笑出聲來,她努力想把眼中的淚水憋回去,可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落下。
她嗤笑,“謝婉寧,你這一生平安順遂,怎麼可能明白我的處境。我何嘗不想做個溫婉善良的女娘,可他們帶著兵殺進了我的家,屠了我父皇母后,死了我的丈夫,還要強佔我做殺父仇人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去原諒!”
“這十幾年來,我每每閉上眼,眼前一片血色,她們的哭喊聲吵的我無法入睡,她們叫我報仇!叫我報仇!我就算是死,就算是墮入那無間地獄,也要拉著雲宸和他的走狗們一起。”
“這是阿瀾守下來的江山,如果阿瀾還在,我會和他一起守衛這片國土。可是阿瀾不在了,這些於我而言就沒有意義!這是父皇母后的子民,如果他們還在,如果這些人還記得我的父皇母后,我也會愛民如子,可他們不記得了,他們說我的父皇昏庸無能…哈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他們心中的明君,變成真正的那個昏庸無道的皇帝!”
她說了好長一段話,讓謝婉寧啞口無聲,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她靜靜垂下眼,“嬌嬌,你保重。”
話落,便退了出去。
留下陸瑾卿在屋內,把東西砸了個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恨意,此刻卻在心頭翻湧,她恨不能立刻殺了雲宸,將他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