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還不到三伏天,可江南一貫入夏早,五六月也有燥熱,一場雨才消退點過早的高溫。
公子們面面相覷一會兒,見她語氣還算輕快,這下紛紛應是,複又圍著她言笑晏晏,說著娘子好雅興。
也沒強求她進屋,畢竟這畫舫本是她開的。
晏樂縈生得姝色無雙,平生也最好美色,瞧見漂亮的男男女女就歡喜,恰巧十五歲到了江南後,又因著生母舊年的關系接下了這麼一個畫舫。經營七八年,如今也算有了起色,養活了這麼一大批原本孤苦無依的美男與美女們。
不過今日來的只有美男,沒有美女,也是依著昨夜那位的意思。
都可能是最後一日了,就不能叫她同她的貌美姑娘們也相聚一場嗎?
如此想著,晏樂縈在心底罵了那人第三百零一遍,鬱悶至極。
畫舫只賣藝不賣身,眾人都樂意留在這兒,尤其她本來和善機靈,眾人當她是東家,更當她是朋友,尊稱她一句晏娘子。
“晏娘子既然身子無礙,不妨吃些果子,前幾日才叫人送來的……”此刻,青鄢便又哄她道。
晏樂縈未推拒,略略抬手要去拿,“自然好,屬你貼心。”
只是,今日但凡是個香軟的姑娘在身前,便能距離再親近些,此刻她就已經埋進人家懷中,討要美人喂她了。
她伸了手,但沒看那處,摸到個圓咕隆咚的果子。
青鄢受了她的誇,更是溫聲細語,繼續說著——“才送來的青梅,此時吃應季味美,酸甜可口。娘子愛吃酸,多吃些。”
青梅……
晏樂縈卻不小心手滑了,青梅落在桌沿。
青鄢“哎呀”一聲,沒看出她的恍惚,他重新遞了個給她,把桌沿那個自己拿了,又與她繼續聊著,“娘子且吃,我還有一件事與你分享。”
眾人也紛紛問他何事,青鄢沒扭捏,見晏樂縈默不作聲,覺得她也在靜候下文,笑道:“我來的路上,恰好街上有巡查的衙役,一個個瞧著侃然正色的樣子,便稍稍打聽了一番……”
青梅放在手心,沾染了些許瓷碟的冰涼,可晏樂縈早就不愛吃青梅了,一時只覺得手心裡的東西像燙手山芋。
恍惚間,她下意識往某個方向看去。
耳邊仍有青鄢的聲音,晏樂縈聽見他在繼續道:“聽聞新帝微服私訪,這頭一次微服私訪,就是來了江南。”
此言一出,眾人神態各異。
“什麼?竟是這麼大的事,難怪我今日來畫舫,也覺得街邊靜了不少。”有人在附和他,古怪道,“新帝為何來此?”
晏樂縈還在看那個方向,盡管那裡空無一人,可她就是清楚不過——
那位編排今日畫舫相聚這出戲的人,也是曾經萬民愛戴敬重、如今卻只能蟄伏在江南的廢太子季淮,就在那裡看著她。
廢太子——因為他被如今的新帝季硯打敗。
他僅離皇位一步之遙。
於是如今他籌謀著要她與季硯重逢,重拾舊緣,也籌謀要東山再起,重攀那一步之遙,再踏碎那一步,直到登上皇位。
她想起昨夜季淮和她說自己放出了風聲,就等著季硯赴這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