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晏樂縈曾在心底覺得,這份愛,怎麼越想越覺得可笑呢?
即便念念不忘,先帝也找了不少先皇後的替身,她們都不是先皇後,卻被迫做了先皇後的影子,成了先帝用來追憶愛的工具。
例如昔年的謝貴妃,晏樂縈自己的姑母,還有季硯的母親……
一個個如花般的少女,將一生獻祭給了一個求而不得的偏執帝王。世人對愛的理解就是那般淺薄,得不到的便想要,漫漫一生追求著虛假的金昭玉粹、和得到手的滿足與虛榮。
只是先帝意圖將這些女子當做精緻的、令人擺布的傀儡,可她們並非如此。
儲君雖定下嫡子季淮,可其餘妃嬪膝下也有皇子,譬如謝貴妃和季硯的母親,她們也想謀求機會,又譬如晏樂縈的姑母,縱使無子也想弄權。
皇宮是最華貴卻陰晦的牢籠,金玉錦繡在其外,風雲詭譎在其內,無數人追逐著權貴榮華,渴望勢傾朝野。
先帝自知眼下人虎視鷹瞵,季淮面上卻太過溫和,令他恨鐵不成鋼。
所以他勢必要替這個嫡子鏟除所有潛在威脅,甚至到仇視自己其他兒子的地步。
晏樂縈的族親曾與季衡勾結,也因此觸了先帝逆鱗。
今日她還敢進宮,更是叫這位偏執陰鬱的帝王勃然大怒,連聲質問她:“你如何進的皇宮?誰指使你來的?是不是季硯那個狼子野心的?”
帝王一連三問,滔天盛怒。
晏樂縈嚇得杏眸噙淚,滿臉血色褪盡,顫顫巍巍一句話說不出來。
“父皇。”一旁,一派溫和儒雅的太子季淮卻充當了好人,擋在晏樂縈身前,“這不過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娘子,她能懂什麼?何必如此嚇唬她。”
先帝冷哼了一聲。
晏樂縈尚未因季淮的解圍鬆口氣,便聽先帝又冷笑道:“近來,朕因季衡結黨營私一事頭疼不已,倒是小瞧了季硯。他自幼生在冷宮之中,還能手眼通天,將你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官庶女日日接進宮中!”
那句“上不得臺面”刺痛了晏樂縈的心,可她什麼也不敢說。先帝那柄寒刀還架在她纖細的脖子上,連聲逼迫她,要她離開季硯,趁早舉家遷離京城。
“還是說。”先帝陰惻惻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晏家並不服朕的裁處,又想與季硯那個不中用的裡勾外連……”
他的話,有如一道驚雷炸開。
晏樂縈蓄滿淚珠的眼瞪大,拼命搖頭:“沒有…陛下,臣女一家絕無——”
“你,離開季硯,滾出京城。”薄刃貼著她嬌嫩的脖頸劃動,上位者將她視作物件一般,任意打發,肆意發配,“不然,朕誅你全族。”
暴戾恣肆的帝王,神情漠然輕蔑。
晏樂縈最終痛哭出聲,跪伏答應,只求一朝天子別如此無情。
她被隨意處置,偏著“好太子”季淮卻來扶她,溫聲撫慰:“晏小姐,父皇也是一時氣急。儲君早立,此乃國之根本,怎能由著他人居心叵測,爭奪染指?”
先帝最瞧不得季淮這副和善模樣,他屢屢恨鐵不成鋼,卻未想過他越是替季淮著想,越是陷入偏執境地。
“你真是氣煞朕!”先帝拋了劍,語氣陰恣,苦口婆心,“朕自小沒管過季硯,哪知他背地裡還有這等手段?季淮,你可知以小見大,今日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人帶入宮中,焉知他日他不能將兵馬帶入宮中!”
這話,在如今的晏樂縈看來,倒真是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