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硯只是定定望著她,一時並未應聲。
可他目色灼灼,倒叫她面上微燙,好似已被他看穿心思般,只得猶自輕咳,掩飾那分倏然升起的不自在。
而後,她聽見季硯道:“對,雁雁,我會一直縱容你。”
這下輪到晏樂縈怔住,眼前忽地浮現出昔日許下這個諾言時的場景。
那日,溫泉氤氳了青年清俊的眉眼,可她卻彷彿能從迷朦水霧中一眼看穿他的情深意切,一直一直,從未改變。
此刻她也能瞧見季硯澄然眸間的漣漪。
那圈圈漣漪本為河中水紋,卻收入他眼中,又倒映她心底,漸漸地,漣漪成了一層又一層的浪潮,心緒高湧,難以磨滅。
她垂眸,朱唇翕動,倏然提了件狀似題外話的事:“那日,其實我聽見你與虞黛的對話了。”
季硯眉角輕動。
他於四年後才再度見到晏樂縈那位表妹,從未與之單獨說話。
晏樂縈指的對話,是四年前。
她假死那日的事。
“天長地久有時盡……”晏樂縈心緒複雜,起初只是淡淡看著他,而後又忍不住越陷越深,變成了久久凝視他。
那一日,她假死脫身。
先消失的是視覺,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鈞,還心知哪怕睜開也無濟於事,她的眼前是一片虛無的黑暗,然後是觸覺、嗅覺,她不再感到疼痛,也不再感受到一切混雜的氣息。
無論是尖銳刺鼻的血腥味,還是仿若鐫刻在靈魂深處的梅香。
她感覺自己正在離季硯遠去,感受不到他的溫度,自然也感受不到他的懷抱,這樣的感覺對彼時的她而言卻是解脫。
直到,她又一次聽到了他的聲音。
“雁雁,我究竟該怎樣永遠記住你?恨不可以,那…愛可以嗎?”
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問。
隨著他的音色緩緩響起,原本應該平寂的五感短暫被調動,她聽到了更嘈雜的聲響,可還是在深宮之中,又一次令她懼怕。很快,她還聽見了虞黛帶著惋惜的質問:“陛下…您這又是何苦呢?”
虞黛那時便算她半個同盟,許是想讓季硯徹底死心,稍顯委婉的開場白甫一說完,她餘下的言語越來越鋒利。
“您可知,晏娘子一直與我說她很痛苦,她說您很恨她,因而才這樣作弄她。”
“民女想也是,您將她帶回宮,卻抹去了往日所有的痕跡,對她冷言冷語過,又禁足囚禁她,無一日不表現出對她的恨……所以她也很恨您,恨到哪怕死了,往後也不想安葬在您身邊。”
“如此,如晏娘子所言,你們的確是在互相折磨。”
季硯是沉默的。
虞黛連連發問,可晏樂縈在一片漆黑之中,沒再聽見他的聲音。
甚至她都以為自己要徹底陷入昏迷,再也得不到他的回應時,他卻倏然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