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談望著少女,目光幽幽,完全像是看穿了什麼:“你何苦。”
荊婉兒柔順地垂下首:“這世上總有也許做不到,卻不能不做的事。”
荊婉兒說會報裴談給命之恩,她不肯從梧州逃走,選擇重回長安這個狼窩,就已經說明瞭她要做的事。
她的意志,一直和流放的家族聯系在一起。
“婉兒還有一言告知大人,雖然現在看似大理寺被動捱打,但也正因為那些人抓不到大人的把柄。大人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只需等那背後的人,自己露出馬腳。”以不變,應萬變。敵不動我不動自是上佳之策。
裴談看著荊婉兒,少女臉上有類似曾經的笑意。那有點像是看到的黑暗太久了,已經可以洞悉其中一隅。
第二天,林菁菁醒了。
這個女子表現出的毅力,比任何人想的還要深。
荊婉兒將給她擦拭的手縮回來,面上微笑:“林姑娘。”
林菁菁盯著這張只見過一面的臉,顯然還有印象:“我在哪裡?”
荊婉兒遞給她一碗清水,“這裡是大理寺。”
林菁菁捧著碗的手顫抖起來,碗中的水都差點撒了。
荊婉兒輕柔看著她,她太知道這樣死裡逃生的女子心裡是多脆弱,更知道林菁菁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林姑娘,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你好端端遭人追殺,逃出了棲身之處。那追殺你的人因為不肯放過,你才會被亂刀……傷及至此。”
隨著荊婉兒的話音落,林菁菁回憶起那可怕的一切,她臉色蠟白,雙手漸漸捂住自己的臉,嗚咽聲從她指間不住傳出來。
荊婉兒先讓她宣洩完,林菁菁昏迷了這麼久,還有昏迷前最恐怖的記憶,這種情緒如果不宣發出來,她就算醒了,也活不長。
裴談在書房裡看著荊家的卷宗,當年荊家是被聖旨直接定罪,由刑部派人押送著罪臣前往流放之地。大理寺中甚至連備案都沒有,裴氏家族中,有人在刑部文案庫供職,所以裴談的手中,才會有這一份謄抄出來的審案記錄。
從始至終,荊哲人沒有認罪,刑部甚至隱瞞了他當堂怒罵反抗的記錄。
荊哲人性格如此,就可見荊婉兒為何是如今的婉兒了。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被審之人甚至沒有簽字畫押,就直接連辯解都沒有幾乎被推出流放地的案例了。
荊婉兒是荊哲人唯一的女兒,當年不滿十歲,她就成了唯一還留在長安的人。
所有成年女眷,和所有族中男子,都沒能倖免。
世家宗室日益壯大,連中宗也感到威脅了。雖然他寵幸韋氏,給予了韋氏幾乎半個天下的榮耀,可是,天子終歸是天子,天子的心一旦變了,勢必要讓整個天下都要跟著殉葬。
現在中宗要立威,他要手裡有劍,就想到了當初被視作螻蟻的荊氏。
朝堂鬥爭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