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順天學會
蘇州, 呂芸在此地擔任州府推官已有數月之餘,與本地其他推官不同的是,她每日處理完公務後, 都要下鄉微服私訪百姓的生活狀況。官家說過,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和百姓站在一起的人怎麼能成為一地父母。所以她很認真的,去看去體會百姓日常的快樂和辛苦, 去察覺百姓喜聞樂見什麼,厭憎恐懼什麼,力求腳踏實地當好父母官。
眼見呂芸又帶著侍從騎著毛驢出城去,府衙裡圍坐在花園裡喝茶讀詞的另外五六名府推官互相眨眨眼睛, 露出譏諷的神情,“瞧她,又微服私訪去了。一介小小推官, 當自己是欽差大臣了?”
“科學院出身的粗魯匹夫, 還是女流之身, 四書五經都不知讀熟了沒, 真不明白官家怎麼會派這種人來蘇州。”
“恐怕就是因為易安居士和呂推官這種人在,現在世家豪紳喜歡送兒子女兒一起進書院讀書, 聖賢之地都被汙穢了。幸好咱們在宣和年間中的進士,否則就得和後生們一樣, 委委屈屈的與一群女人坐在考場上競爭, 顏面盡失。”
“說起來,你們知道道南大儒楊相公已經啟程前往東京城的事嗎?”
“嚯,是因為呂大儒那篇《國家之利》吧!楊大儒退隱多年, 只在東南講學,此次卻大張旗鼓出山, 恐怕學界要出大事。”
騎上小毛驢帶著隨從慢慢走遠的呂芸聽著身後的議論聲音逐漸消失,心中鬱氣堵成一團,就是這些人,屍位素餐,空談治國,卻從不食人間煙火。時至如今,還不知悔改。官家要治的冗員,必定有這些人的一份!
她一定要做出成績來,一定要站到這些庸碌之輩的頭頂,唯有這樣才能幫助官家清掃國之蟲豸!
吳俞匆匆從殿外而來,躬身在趙芫耳邊說道:“官家,道南楊大儒派人給呂本中送了拜帖,邀請他於兩個月後在順天門進行論道。呂相公應下了。”
論道也就是惺惺相惜的思想家文人之間坐在一起討論天地人的道理,但楊時這場‘論道’的目的恐怕不是‘論’,而是‘辯’吧。
“意料之中的事。”趙芫冷笑,若想為自己的學說使勁爭出頭來,一是著書得到皇帝和朝廷的重視,二則是透過大儒之間學辯名揚四海,這樣即使在朝廷一時被冷落,也能得到眾多士子的追捧,以待翻身的時機。讀書人的彎彎繞繞多的很,一旦被繞進去了,就遭了。
你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趙芫將提前寫好的帖子拿出來交給吳俞,“既然是學會,怎麼能少了民生之本學,國安之本學?將朕的帖子送到農家陳旉和韓世忠梁紅玉的家中,就說朕邀請他們一同參與百年難得一遇的順天學會。”
兩個月的的時間並非楊時留給呂本中的準本時間,而是留給天下學子趕赴東京城的時間。
既然他們要把這場辯論辦得轟轟烈烈,趙芫就幫他們添一把柴火,大宋幾大官方報紙開始大肆渲染報道此次學會,宣稱當世大儒皆要登場講學。
順天學會,道學盛事空前!龜山先生楊公時,洛學南傳之砥柱,攜《龜山集》抵京師,以天理綱常鑄社稷鐵骨。廌山先生呂公本中,《國家之利》著述新政,以士農兵商之實務強國富民。農學大家陳旉,《農書》三卷教萬民之生計根本......
知行之先後,義利之輕重,如何取捨?此番知行義利之辯,非止口舌爭鋒,實乃華夏思想精華之彙論。
此辯猶涇渭爭流,清濁自分。然智者當見,實若江河競奔,共赴滄海......
隨著報紙的發行,順天學會的訊息很快傳遍大江南北,迅速引爆各地文人學子之間的議論聲浪,有財力和閑暇的人不遠萬裡也要趕赴京師,只為圍觀這場世紀論道。
連時刻關注著大宋動向的金國朝廷也十分重視此次順天學會,派遣了包括完顏勖在內的使臣團南下前往東京城,因為現在的金人自詡文明,這樣的學術盛會他們當然不可以缺席。除了金國新派來的使臣,論道時,諸國留在東京城的使者們都打定主意一定要前往觀看,屆時把內容記錄下來傳回國內。
就連內部亂成一團,忙著內戰忙著抗金的西夏,也有使臣來參與這場盛會。文明的輻射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進行著。
在抵達東京城的這段時間裡,七十五歲的楊時並非坐在家裡閑著,而是逐一接見了道南學派在京師的門人學生,並且透過羅從彥找關系和新上任的宰執郭次仲見上了面。
郭孝友作為晚輩,見的又是學術界大拿,於是並沒有拿捏宰執的架子,恭敬地拱手見禮。楊時見郭孝友這般態度,心裡便摸到了底,親和地說道:“郭氏乃江南西路遂川望族,和我江南東路兩路同屬洛學範疇,老朽與郭相公應也有共通的理念,並非對立之勢。
此次在順天門舉行論道學會,也不是我道南學派對新政有所不滿。而僅僅是在認真探討新政的具體理念。”
“官家講究格物,老朽甚為贊同,天地萬物皆有其不同的道理,每一種道理都需要遵循,山澤雖廣,草木毋禁;壤地雖肥,桑麻毋數;薦草雖多,六畜有徵。閉貨之門也。”
聽到沒小子,老夫的學派不反對新政,我們支援新政!我們也不空談,我們也有實務論!
郭孝友微笑稱是,贊了一波楊大儒的觀點,然後問了句:“不知先生如何平衡義利?”
“以修心制利慾,天下人都端正自己的德行,汙穢自除。”楊時知道這是郭孝友在試探自己,但不得不提出中心觀點,即使在學會上,他也是得提出來的,“春秋戰國至今,諸多裂土之亂,民不聊生,皆源自利慾。若掌管權勢者率先逐利,那麼利慾之風上行下效,就會滋生販賣國家百姓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