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嚴厲的家長一般,吳楚丟擲致命題:“你什麼時候喝的酒?”
“大概,”灌下一大口起泡酒後,把下巴擱在瓶口上,賈亭兒翻著眼睛說,“昨天晚飯。”
“你喝了通宵?”吳楚的聲音陡然拔高。
“吵死了。”賈亭兒猛一揮手,像是操縱千軍萬馬的將軍,氣勢如虹,嚇得視訊那頭的人把準備好的說教咽回肚裡。
吳楚躊躇了一會兒,心想自己不能表現得太慫了,否則以後還不被她欺負死,於是壯著膽子說:“你不能再喝了,把酒放下。”
“不要。”賈亭兒果斷拒絕,大著舌頭說,“你不想知道童欣的事兒啦。”
“不想。”吳楚高傲地拒絕,反正他已經和女神透過話了。
“也不想知道張胖兒了?”賈亭兒陰著臉斜眼兒看他。
感受到巨大壓力的吳楚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才沒嚇趴下。
“你都知道了。”賈亭兒向後一仰,倒栽進沙發裡,酒瓶掉在地上,淡金色的液體灑在乳白色的羊毛毯上,她四肢亂蹬,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一樣發洩著心中的情緒,“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根本根本就不需要我,不需要我,我是多餘的,我是多餘的……”
蠻橫不講理的哭鬧聲卻擊中了吳楚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畢竟孤身一人在世間沉浮的他太明白那種渴望被需要,被別人在意的感覺。
吳楚高聲呼喚著賈亭兒的名字,死皮賴臉地求她告訴自己朋友們的訊息。
臉上掛著淚珠和口水的賈亭兒只是稍加刁難,就把吳楚已經知曉的那些情況和盤托出。末了,還不忘說兩句調侃的俏皮話逗弄下他。
一直以來,和賈亭兒這個刁蠻小姐在一起的時候,總難免被她的惡劣言行氣到血脈逆行,然而當你換一個角度去看,這個表面上無理至極的女生,總能在他最難過的時候拉他一把,雖然她營救的行動可能是把他推進更深的泥潭裡。
“你也別太難過了,雖然張胖兒找不到了,你的教育基金也被當作他的遺産給他家人了,但是你不是還活生生地站這兒呢。”她拍著還沒有發育的胸脯說,“聽姐的,錢財都是身外物,不要太在乎,不管再怎麼攥著,都會離你而去的。”
“你說得輕巧,那是我的錢。”吳楚拍著大腿感傷,那些是老師和同學的捐款,他原準備作為上學的備用金,這一下全沒了怕是要另做打算了。
“那要回來?”賈亭兒痴痴地問,“反正我給他打錢的時候有協議。”
“算了算了。”吳楚按住心中的那個小魔鬼,“要回來也太過分了,全當我給兄弟隨份子了,他家裡還有一個上幼兒園的妹妹,爸媽在化工廠工作,賺得也不多。”
“養一個都費勁,幹嘛生第二個?”賈亭兒撿起酒瓶抱著說酒話。
“小滿月是月半的爸爸媽媽撿來的棄嬰。”吳楚握著拳頭,隔著熒幕都能將他的憤怒看得清清楚楚。
奈何醉酒後的賈亭兒對外界的感知力直接降到冰點以下,仍舊是那副痴呆的樣子問:“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了,為什麼要去領養別人的孩子?”
“因為人心是肉長的。”吳楚指著胸口的位置,“因為在那些有錢有勢的人為富不仁的同時,有很多善良的,甚至是掙紮在生死線上的人,願意用他們的善良給那些被拋棄的孩子一個家。”
“瞎說。”酒勁兒上頭的賈亭兒反駁著,“怎麼會有那樣的人。”
“你沒遇到過而已,怎麼能說沒有呢?”吳楚認認真真地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還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視訊那頭的賈亭兒已經沉沉地睡去了。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原本想要關掉通話的吳楚無意中被醉酒者的一句夢話擊中,再也動彈不得。
賈亭兒將微駝的臉貼在裝飾精美的酒瓶上,弓成蝦的身子朝前拱了拱,問道:“所以,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隨夢中的眼角還流出了淚水,弄濕了絳紫色的頭發。在被她造得不成樣的房間裡,她像是一團紫色的抹布窩在皺皺巴巴的沙發裡,在醉酒後的睡夢裡才肯放縱內心深處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