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把倖存的學生安置好,協調與借讀學校的關系,他必須去看望受傷的學生,他也必須盡全力協助警方尋找失蹤學生,還要做好對死亡學生家長的安撫和賠償工作。
只有在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完成後,他才能在這夜裡,做一個父親。
此刻,他只是一個讓自己女兒躺在廢墟裡的懦弱父親,瓦礫紮在身上的刺痛感是他給自己的懲罰,是他讓親生的女兒在這樣的環境裡孤零零地過了好久。
沾滿了灰塵的手根本不敢碰女兒,他就用袖口仔細地清理照片上的灰塵,那個像芝麻粒大的黑洞在女兒的太陽穴上,和車禍時她腦袋上的破洞重合,他的心一陣陣撕裂般疼痛,為女兒承受的二次傷害自責不已。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的錯,把你自己留在這兒,我的寶貝女兒,你疼不疼,是不是很疼啊?你告訴我好不好,求求你告訴爸爸,哪怕是罵我也好,哪怕是罵我……”他癱倒在廢墟之上,臉上沾滿了灰燼和淚水的混合物,裸露的肌膚被割出傷口也毫不在乎。
就在他哭泣的時候,透過層層疊疊的磚石瞥見廢墟深處破損的混凝土牆板正一張一合。
徐校長立馬放下悲傷,第一時間站起來在淩亂的廢棄物間奔跑,他的頭腦裡升起一個念頭,或許還有活著的學生。
盡管被絆倒幾次,腦袋被撞破的徐校長小心地把女兒的照片放在胸前的口袋裡,然後不顧渾身上下有多少傷口,徒手開始在廢墟上刨找。
混凝土的廢塊,扭曲變形的鋼筋還有因巨力崩裂的磚石,他一點一點清理著,為了自己的學生,為了參加營救行動的救援者,十指盡數被磨破也在所不惜,自從發現可能的生命跡象,他沒有一刻停歇,在可能的範圍內翻找。
忽然,當他用鮮血淋漓的十指搬開花崗巖臺板的時候,在星光的照耀下,一隻手出現在被廢物掩蓋的灰燼中。
“同學你別怕,我來救你了。”校長拍拍那隻手,繼續之前搬挪的動作。
被他拍到的那是手,如閃電般收回進廢墟的縫隙中。
“別怕別怕,我是校長徐海參,熱情參加的參,總被你們叫做海參的校長。”徐校長開著玩笑,為這星夜的營救增加一絲幽默的氛圍。
只是那氛圍很快被驅散,當校長拼盡全力將洞口擴大,裡面的人卻再也沒有半點動靜。
來不及等專業救援者的校長,親自從洞口探進身去。
這個從廢墟間擠出來的通道比他想象中更加曲折綿長。
當他終於觸碰到對方時,異樣的感覺在他心頭攀升。
對方的面板火熱無比,好像有沸騰的血液在湧動,觸感太過粗糙,還有濃重的毛發覆蓋在上面。
在震驚中的校長面前,一雙緊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湛綠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孔洞。
校長極速後退,那個綠眼怪物單手扶牆如影隨形,他的另一隻手始終含在嘴流,被他眼睛裡發出來的光照著,校長赫然發現它在吸允的正是之前自己落在它爪子上的血液。
校長退出孔洞,可危機卻未曾離去。
他想要呼救,可廢墟周邊哪裡還有人。他透過晶腦報警,連線線員都被他反映的情況嚇到結巴。
在這危機的檔口,他能做的只有自救。
可是在體量和力量值不成正比的怪物面前,自救是一個多麼虛幻的謊言。
自知求生無門的校長本想放棄,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之前被自己丟棄的實木相框上的時候,忽然想起女兒還跟自己在一起。
勇氣和膽量瞬間回到他身上,此刻他不是一個人,也不僅僅是一校之長,他是一個父親,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護“女兒”周全的父親。
他卯足全力站起來,在廢墟之上毫無方向,毫無章法地奔跑。
這場註定了結局的逃亡,只要他不放棄,便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