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真肯應承下來,小兵倒有些傻眼。他拿著卻邪,心中一陣激動。不過他依然認為,袁景修武藝非凡,不過就是靠這兩把神劍。
場上又引起一陣躁動,不一會,袁景修的頭盔、護甲,全身的盔甲通通成了賭注。
幾日後,押解戰逵的部隊出發回京。
他腰間別著沾血的卻邪,狼吞虎嚥地享受著立下軍功之人才能分到的糧食。見袁景修走近了,他往地上甩手扔下七隻人耳,得意地看著袁景修。
“本將軍說話算話,卻邪是你的了。”
袁景修笑了,篝火映出他揮手的影子。
後面的日子,袁景修帶著燕軍,修理在戰火中損毀的建築設施。他和詹士傑兩騎走在田野上,與回歸家園的百姓擦肩而過。
秋日的風很涼爽,如今不穿盔甲,袁景修反倒有些不適應。
荒廢的農田倒映出戰爭的餘燼,封賞的喜訊在今日晨時已經傳遍了軍營。
殺五人,提一級。殺十人,賞田一頃,宅一座。斬殺將領,賜僕從,車馬,爵位。
詹士傑從軍多年,攢下的軍功早不知有多少,他眉間仍有喜色。可是看著袁景修的後腦勺,他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因為袁景修不在此列。哪怕他在陣前斬殺的敵人,比所有人加起來還多。人頭壘成的山,在那張薄薄的詔令上,沒有換得任何一句誇贊,或是任何一種恩賜。
詹士傑心中暗嘆,夾著馬腹,趕到他身邊。
“估計過不久就能回京了。在這呆了半年多,一下子還有些不習慣。”
袁景修聽見了,側首笑道:“怎麼,這荒山野嶺的,你不想回去在大宅子裡舒舒服服躺上一會兒?”
“哎,說的也是。我家婆娘肯定想死我了。”詹士傑想起家中的妻兒,不自覺挺起胸。
一窩鵪鶉伏在水浸的田埂上,啄食著水中的蔓草。小而灰的一隻只圓溜溜的腦袋,一點一點的,不時發出脆鳴。破碎的蛋殼中,又慢慢爬出來一隻粉紅的雛鳥,惹得路旁挑著行李的小女孩駐足觀看。
袁景修望著粼粼的波光,忽然想起家中的母親。他好像什麼也不在意了,此刻只想回到母親身邊,睡一個好覺。
“是啊,馬上就回去了。”
身後的隊伍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女人的尖叫。
等他真正再踏上京城的土地,已經是又一年春。
霧渺煙柳,溫聲笑語。香車高馬,垂金繡簾。他恍惚間有種來到仙境的陌生和不真實感。
他走過東西市坊的人聲鼎沸,在酒肆茶樓旗下被釵鳳鬢雲的女子撞到肩膀,南地的軟語始終與他有一層隔膜。這裡不是他的故鄉,可當他低頭走過那方朱紅琉璃瓦,他已經完全融入其中。
袁景修跪在禦前,散落的頭發與他的額頭一併落到禦書房的金磚上。他免冠徒跣,自請其罪。
“微臣治下不嚴,以致麾下士兵強搶民女。微臣當日已將其梟首示眾,警示他人莫再敢犯。微臣謹伏闕下,願為百姓之苦自請其罪。”
龍袍微動。梁衡看過奏報,知道這事其實不大。壞就壞在那女子已經含辱自盡,而她未婚夫在當地有些聲望,就將此事宣揚了出去,直到輿論一直捲到朝堂之上,如今已經盛在皇帝案上。
由此,裁軍之聲再起。迫於壓力,他只能將主將召回京。
梁衡放下奏摺。“剛才那些話,是你自己想說,還是有人教你?”
袁景修俯首道:“是微臣自己想說。”
近兩年未見,少年已長成青年。沙場血雨終究是洗去了他臉上的稚嫩,肩背隆起,線條硬朗,鋒芒隱而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