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修笑得更厲害。“多虧陛下賜藥。”
方嶠壓怒:“你明知他不是那個人,為何還要做這種事?”
“你問我為何?”袁景修揮開緊攥自己衣領的手,緩緩道,“兩廂情願的事,我便做了,有何不可?”
方嶠喉間逸出毫不留情的譏嘲。“你不過是一個可笑的贗品,也配談兩廂情願?”
他說的贗品二字,刺痛了袁景修的心髒。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晚聽到的稱呼,胸中湧出無法控制的怒火。
是,他是贗品,是替代品,他都知道,在梁衡失神地看著他收劍的動作,沉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的時候。他心中那些敏感、纖細的喜悅,在得知方嶠這個人的存在時,一瞬間便化作萬千根淬毒的針。
“你是想說他認錯了人?”袁景修搖頭道,“可是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頭頂的冠冕,腰上的佩劍,哪樣不是他賜予我的?難道一直以來,他都認錯人了?”
他高興得像一個衣錦夜行的賊,終於能將偷來的一切展露在正主面前。
“我如今是大燕唯一的徵西將軍,麾下兵馬無數,出行車馬儀仗,侍僕多至百人。將軍府前,無數人匍匐而至,只望與我結交。這天下誰人不知,我是陛下座前最受寵信的臣子?你難道還不懂,被拋棄的人到底是誰!”
方嶠瞳孔縮成針,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所有的驕傲和自信彷彿一瞬間被打得粉碎。這樁樁件件,確鑿無疑。他知道袁景修說的每一句都是事實,每一句都無法反駁。
日光被雲層遮蔽,陰影籠罩大地。兩人的關系在很早以前,似乎就已經發生了顛倒。
袁景修踏前一步,吞食著越來越微弱的光。
“方嶠,你已經沒有任何用處。如今我對他來說,才是最有價值的那個人。你怎知他抱著我的時候,不是將錯就錯?!”
唾沫混著血珠飄墜,袁景修臉上一酸,嗆出一枚斷裂的齒。他喉嚨裡擠出咆哮,右拳骨節咔響,蓄力回擊。
對方的拳頭砸在顴骨上時,方嶠反而用額頭猛地撞向他的鼻樑骨。軟骨碎裂的脆響混著血沫噴出,兩人像兩只發瘋的野獸,纏鬥滾入被雨點打濕的葉叢中。
袁景修掄著指節在對方肋骨上砸出碎裂的凹陷,他後頸血管突跳如繃緊的琴絃,側頭剛躲過樹枝的穿紮,就大叫一聲。因為另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已掐進他眼窩。
“去死吧——!”
血管破裂後雙眼赤紅,他怒吼道:“殺了我!有種你就殺了我!”
雷劈著雨流到方嶠臉上,暈出一道血紅。他松開了袁景修,頹然倒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著自己發熱的軀體。
雨滴和眼淚在袁景修的鼻尖碰撞,潮濕的腐氣灌入肺中。他捂著臉,喃喃道:
“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付出了這麼多,幾乎犧牲一切,才走到今日。那麼多人都看著我,我不能死,我得活著......”
“我知道。”方嶠躺在雨中,疲憊地閉上眼,“我知道那種感覺。我只要一閉上眼,就會夢見那些死去的人。”
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那點情意,就變成了支撐方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只是獨木終究難支,為了活下去,他必須找些其他事情去做。
“至少你比我幸運,你還有一群信任你的將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