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麼了?”葉星辭不知所措地笑笑,又問一遍。
夏小滿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慘笑:“來時路上,過江時,遇見一夥水賊。我被打了,手帕也被劫走了。還好,箱籠底下的夾層裡還有盤纏,不然就得討飯來找你了。”
“你傷得重不重?”
葉星辭沒靠近,可夏小滿好像生怕他來檢查自己的傷情,慌忙裹緊衣襟連連搖頭:“沒關系的,一路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真是太險了。”葉星辭關切地打量對方。
“這些人窮兇極惡,我們那一船算是幸運的,沒人被殺。聽說,他們最近奸殺了三個女子。”夏小滿心有餘悸,打了個寒戰。
“這些畜牲!”葉星辭咬著牙握緊拳頭,兀自憤恨半晌,才想起來問:“太子有急事?”
“沒什麼要緊的。殿下只是想知道,你成親後的狀況,就派我千裡奔波。他可真夠關心你的,是吧。”夏小滿莫名地自嘲一笑,“你露餡了吧?寧王什麼反應?”
“當時,他嚇暈過去了。”葉星辭陷入回憶,苦惱地蹙眉,用火鉗撥弄炭火,“我跟他說,我是個侍衛——我本來也是侍衛嘛。還好他年輕,換個歲數大的,可能就直接沒了。前兩天他還說,別人的老婆娶回家,像穿了暖心的棉襖。而我,是他的壽衣。有時候,他嘴有點損。”
夏小滿抿起嘴唇,接著撲哧笑了,眸中閃著好奇的光:“你們睡一張床?”
“嗯……算是在同一張床的範圍內吧。不過,他是在床前的踏步上打地鋪。”
“打地鋪?他可是個親王哎!整座王府都是他的,他卻在你腳下打地鋪?”夏小滿驚訝得失態,險些碰翻炭盆,怔愣許久才真摯道:“就算他對你不再有男女之情,但他心裡有你,這份量並不比愛情輕。”
“也許,我們會處成兄弟吧。”葉星辭黯然,隨後一愣:“你什麼時候知道,他喜歡我的?我好像從沒明著告訴你。”
“我又不傻。”夏小滿莞爾,目光直勾勾地盯來,語氣像是明知故問,“那你呢,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葉星辭傲然昂頭宣佈,英氣明豔的臉龐一派冷峻,“一點都不喜歡,我煩死他了。”
夏小滿垂眸笑了,洞若觀火,看透了一切。他正色:“葉小將軍,現在你是大齊最高階的眼線,百年來從未有人比你走得更高、更深。你要襄助寧王,助他成為攝政王。只要他主理朝政,大齊的時機就來了。你要成為一把刀,嵌在這裡,嵌在寧王的心口。這些,原本是公主該承擔的。她走了,太子只好把重擔交給你。”
葉星辭苦笑一下。
見他心情低落,夏小滿寬慰道:“太子不會讓你一直留在這。你在內率府睡的房間,太子從不許人亂進亂動,一直保持原樣,等著你回去。”
回去?可我已經和曾經的敵人成了結發夫妻……忽然,葉星辭發現夏小滿身邊少了什麼東西:“你的小松鼠呢?”
“被水賊丟進冰冷的江水裡,找不到了。”夏小滿紅豔豔的嘴唇哀慼地顫抖,一手緊緊揪住前襟揉搓,來緩解劇烈的心痛,“它會游泳的!可是,我在岸邊等了它好久,也沒見到它。”他哽住了,目光由悲傷轉為陰冷,狠戾地切齒:“早晚有一天,我要他們給小滿償命。”
那隻小松鼠,或者說老松鼠,是太子捉住送給夏小滿的,已經養了八年。葉星辭知道他有多珍愛,正欲安慰,卻聽他冷幽幽地開口:“別安慰我,也別憐憫我,那樣我會更難受。借我點銀子,我沒有回去的路費了。”
葉星辭喊來子苓,叫她去拿銀子,又對夏小滿叮囑:“你氣色不好,千萬歇幾天再走。”
夏小滿不置可否。
又談了許久,互通有無。夏小滿喝光了壺裡的熱酒,雙頰暈紅,眸光流盼,倚在椅背慢吞吞道:”葉小將軍,你再給我講一遍,那個小宮女和王爺萍水相逢的故事,我喜歡聽。”
葉星辭有點害羞,但還是講了,連帶著成親那天的盛況。寧王騎馬親迎,百姓都擠在路旁慶賀,萬千紅燈高懸,火燒雲般長長的紅氈,滿庭的通草花,數不清的喜字,沒有宵禁的流水席……
講到最後,他們各懷心事地陷入沉默。雪沙沙地撲著窗紙,一如紛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