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起自己吃,楚翊似乎更樂於看著別人吃,“我和李青禾吃飯時,有人來推銷。說自己有一艘遊船,幹淨漂亮,可供在江上宴飲,別有一番風味。我一想,你肯定喜歡,就定了他的船。想想看,四周是冰冷的水面,中間是沸騰的火鍋,是不是挺好玩的?”
葉星辭往嘴裡塞肉,說好歸好,就是有點折騰。
楚翊抿了口茶,瞧著他一鼓一鼓的腮幫子直笑:“我看,你總是心事重重的,動不動半夜坐在桌旁發呆,就想帶你出來轉轉。人是需要放鬆的。”
老子沒發呆,繡花呢。只是你一起夜,我就把東西藏起來而已。葉星辭用筷尖夾著魚片,沒入鍋中,在心裡數了幾個數便撈出來。他眼珠狡黠一轉,故作憂鬱:“最近,我越來越寂寞,夜裡失眠。”
楚翊撲哧笑了:“你個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知道什麼是寂寞?”
“寂寞就是,你明明就睡在同間屋子,可還是覺得你好遙遠啊。”葉星辭透過蒸騰的熱氣盯住男人,明眸如鈎,“寂寞就是,想叫醒你陪我說話,又想趁你睡著,毫無顧忌地盯著你看。”
楚翊陷入沉默,透過吃東西來讓嘴忙碌,以避免說話。瞧你嚇的!葉星辭在心裡大笑,笑的盡頭,反酸水似的泛上一絲苦澀。
“逗你玩呢,小爺我才沒那麼矯情,就是思鄉罷了。”葉星辭的目光橫掃桌面,把一碟鹽焗杏仁端到自己面前,咯吱咯吱地吃起來,“我還跟兄弟們吵架了,因為我不讓他們回家,我怕慶王藉此攻訐你。從前,我們可從沒紅過臉。現在,大家都不理我了,說我重色輕友。”
葉星辭得讓楚翊知道,自己為他付出了什麼。和朋友吵架不算大事,但也要擺出來。沉默的愛是無望的,只會感動自己。
“王妃,下次這種傷情分的話由我來說。”角落的羅雨兀自擦刀,“正好他們四個都不服我,我借機跟他們打一架,一較高下下下下。”頓了頓,他補充:“我高,他們四個下。幽默吧?”
葉星辭被逗笑了。
“小五,謝謝你為我著想。”楚翊眼中閃著真誠的光。
船穩穩地漂在江上,他想支窗看景,卻發現推不動。船尾的艄公聽見動靜,大聲喊了句:“客官,窗子都壞了。”
楚翊起身步出客艙,長身玉立船頭,抬手接雪。眉宇清冷秀逸,若飄雪的山峰。細雪輕盈似羽,悠悠飄好久才落,眷戀天空的高遠。終究,還是消融在平靜的江面,完成宿命的輪回。總有一天,還會再成為一片雪。
“一起喝點吧。”小騙子也來了,看來是吃飽了,手裡端著酒壺和兩個酒盅。
於是,二人坐在船頭,賞雪對飲。黃酒微燙,入喉甘醇。船頭繪有鷁鳥,展翅欲飛。楚翊說,從前的人也將船頭稱做鷁首,有時直接用它來代指船。
少年的雙頰,呈現出淡而潤澤的桃紅色,脖頸很白。有雪飄過時,幾乎與膚色相融,難以分辨。楚翊盯著對方玲瓏的喉結,尚不明顯,但足以辨別雌雄。
他闔起雙眼,又猛然睜開,想體驗乍一看到小五的感覺。隨即獲得了些許安慰:哈哈,不是我眼瞎。換個沒娶媳婦的愣頭青,照樣會跟自己同個下場。當眼前擺著這樣一張風華絕代的臉蛋兒,誰還看脖子?
“幹嘛這麼看我,我現原形了嗎?”小五笑得神采飛揚,朝身後一瞄,套用志怪故事玩笑道:“呀,尾巴露出來了!都怪你打我屁股,把我畫的皮囊都打破了。”
楚翊手掌發燙,眼前全是大白饅頭。江上淡淡的霧氣,也像蒸饅頭的熱氣。一想到那日失態,把人家的屁股當手鼓瘋狂演奏,他就難堪得想掐大腿。
“逸之哥哥。”小騙子的眸光和聲音忽而沉下來,楚翊的心忽悠一下懸起。對方抿了抿唇,輕聲問:“從江南迴來之前,你去查點賊人籍貫的時候,被我一槍刺中大腿的那個,死沒死啊?”
被擒當天,那人就死在牢裡了。不過,楚翊卻說:“沒死,現在估計等著問斬呢。”他知道小五很在意是否殺了人。
少年鬆了口氣,嘀咕:“我不同情他,他也該死,可我就是很怕他死在我手裡……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很奇怪。”
“我懂,我也有過。”楚翊輕拍對方的肩膀,“不過,如果你想從軍,這是必經的一步。”見對方沉思,他換個輕松的話題,“你看,景色多好,我們對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