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楚翊這樣難得一見的俊美貴公子,她也只是淡淡一瞟,繼續用歡喜熱切的目光凝視丈夫的背影:“跑慢點,累不累呀……”
“不累!”
街旁炊煙嫋嫋。
早點鋪生意紅火,頭一宿泡好的黃豆、秈米,後半夜就開始熬豆漿、磨米漿。長凳坐滿了人,呼嚕呼嚕地吃豆花和米豆腐,寬裕的再來兩個肉包子。
楚翊也坐下隨便吃了點東西,看一旁的男人把桌面的燒餅渣通通掃進手心,又舔進嘴裡。
這讓他想起摯友。恆辰太子見過溫飽難繼的眾生,所以每次都把碗裡的飯吃光。省不了幾粒糧,主要是做個表率。慢慢的,東宮所有屬官僕人都不再剩飯。此舉也影響到了楚翊。
小五也不剩飯,不過,應該是單純的肚量大。想到這,楚翊扯扯嘴角,哭一般笑了笑。
經營早點鋪的,是對中年夫妻,忙得腳不沾地。收碗時,女人不慎摔了一摞,男人慌忙來問有沒有被碎片傷著,叫她休息一會兒。
“老夫老妻了,還這麼黏糊!”熟客打趣。
女人難為情,男人坦然笑道:“比你嘴裡吃的糖糕還黏!”
楚翊留下一點碎銀,在街面漫無目的地遊蕩,與一個老人撞在一起。互相道歉後,老人家蹣跚地邁入街旁剛剛卸了門板的生藥鋪。
“老伯,我剛開門你就來啦!”
“哎,急著給我那老太婆抓藥。”
楚翊笑了笑,繼續遊蕩,如孤魂野鬼。怎麼就他沒有老婆啊,眾生都有相伴一生的人,那個騙他解纓結發的臭小子,又藏在哪?
忽聞一陣鐘聲。
“這附近有寺廟?”楚翊停下腳步,看向羅雨。
後者說沒注意過,循聲一指北側:“在那邊,王爺想去看看?”
穿過幾條巷子,果見一座不大的寺院。一道石牆,隔開市井紅塵,只見青煙繚繞。待楚翊回過神來,已邁入寺門,身處悠悠梵音之中。
寺內殿堂不多,庭院聳立幾株古柏,挺拔蒼勁。樹下的功德廊裡,鐫刻著檀越施主的姓名。
香客不少,巨大的石雕香爐煙霧騰湧。楚翊喃喃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臘八。”羅雨幹脆地答,“可能都是來喝粥的。”他朝不遠處的粥棚歪歪頭。粗糙的木桌條凳上擺設著碗具,旁邊還有一口熱氣滾滾的大鍋。
“哦,對,今天是臘月初八,我成親整兩月了。”楚翊有些鈍感地眨眨眼,宛如夢遊者,“佛家叫‘法寶節’,這一天是佛陀在菩提樹下成道的日子,一般都會舉行祝聖普佛祈福施粥法會。”
“受教了。”羅雨憂心於主人的狀態,“王爺回去睡一會兒吧,你肩上還有傷呢。”
楚翊說想轉一轉。
他步履拖沓,脊背微頹,隨善男信女步入大殿。殿內五柱八檁,三重梁枋及瓜柱均繪有褪色的花卉神獸。
他仰望著佛,佛也回望他,莊嚴而悲憫地凝視眾生。從不跪拜神佛的他,緩緩彎下堅挺的雙膝,垂下高傲的頭顱。以額觸地,向命運臣服,虔心祈願。
回來吧,讓那個人回來吧。
有一年初春,他去雁鳴山踏青。恆辰太子攜妻禮佛,而後問:“九叔,你不去敬香嗎?”十幾歲的他桀驁一笑:“求人不如求己,我從不信這些。”
羅雨站在殿外,詫異地看著超群絕倫的男人混跡於凡夫,莊重地拜了又拜,良久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