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醒,用不用把他叫醒,這樣睡下去沒問題麼……”於章遠四人圍在床邊探視,交頭接耳。楚翊請他們站遠點,把新鮮空氣都擋住了。
又該喝藥了。楚翊叼著麥稈,一點點喂,重複多了難免疲憊。見他捶了捶後背,急性子的宋卓主動請纓:“九爺,你要是累了,就我來吧,能快一點。”
“那怎麼行!這麼親密的事太……太難為你了。”楚翊不好意思說自己覺得別扭。
“嗐,這有什麼,以前我和王妃還一起在河裡光腚游泳呢——”於章遠猛地拽了宋卓一下,蹙眉搖頭,用唇語道:你是不是傻。
楚翊瞪去一眼,不忍想象那個放肆的畫面,繼續喂藥,之後守財奴般守著自己沉睡的寶藏。少年臉上褪去潮紅,顯出病態的蒼白,卻不減英姿,惹人憐惜。
楚翊生怕高燒去而複返,隔一會兒就用手拂一次,像玩骨牌時摸牌。前來探查病情的郭郎中想不通,病人印堂怎會發紅,楚翊解釋:“呵呵,我摸的。”郭郎中叫他別總摸了,摩擦會生熱。
“王爺,我採到靈芝了!好多!”
靠在床邊打盹兒的楚翊驀然驚醒,見羅雨狂奔而入,灰頭土臉,懷抱許多赭色片狀物。看來,這小子根本沒睡覺,而是去爬山了。
羅雨喘著氣,看一眼床上昏睡的王妃,將懷中物展示給眾人,興奮地放輕聲音:“看,一簇一簇的靈芝!肉乎乎的!”
看著他指甲縫裡黝黑的泥土,楚翊心裡感動,也忍俊不禁:“這是本地一種耐寒的蘑菇,冬天反而長得更好。雖然不是靈芝,但也有用,晚上炒著吃。辛苦了,快去洗洗臉。”
羅雨失落地挑挑眉。
“羅隊長連靈芝都沒見過?”“很明顯就是蘑菇啊。”宋卓,司賢和鄭昆你一言我一語地調笑,“一看你就沒見過啥好東西。”
羅雨抹抹臉上的汗,淡淡反駁,嘴比刀還鋒利:“是啊,成天跟你們四個共處一室,的確沒見過啥好東西。”
“別扯上我,我又沒笑你!”於章遠惱火地嘟囔,隨之看向同伴,“惹他幹嗎?打不過,也說不過,自討苦吃。”
不多時,陳為也回來了。說自己走遍全城的藥鋪,買到了最好的靈芝。另外,在外縣試行新政的李青禾也來了。他聽說有個叫小五的侍衛落水,知道那是王妃,特意送來半扇豬,給王妃補身體。
“真是有心了。”楚翊感慨,“他是個清廉樸素的人,家裡恐怕三年都吃不了這麼多肉。”他看一眼床上的少年,戀戀不捨道:“四舅,你看好王妃,我去見見李青禾。”
“你先見見另一撥人吧。”陳為坐在桌旁,累得捶腿,“江南來人了,說是聽聞駙馬遇險,特意來送滋補品。”
楚翊並不詫異。
他洗了把臉,換上一身素雅的竹青色常服,闊步來到府衙花廳,與一眾來人見面寒暄。一問,果然是那看上自己老婆的胖知府派來的。幾人都很年輕,看著面生,上次渡江時沒見過。
楚翊收下補品,給了賞銀,笑得像一縷能消融冰雪的春風,一團和氣地抱拳,場面話張口就來:“各位官差辛苦,李府臺可好?本王與他甚是投機呢。幾位務必多留幾天,我這裡酒不是最好的,飯菜不是最可口的,但心意絕對是最真誠的。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領頭的回道:“駙馬爺的心意我們領了,只是我們趕著複命,明早就走。”
楚翊招呼府衙的胥吏,安排幾位官差歇宿。這時,他感覺一道蛇信般冰冷的目光黏在自己後腦,他眉峰一挑稍稍側目,撞進一個隨行者的雙眸。
好特別的氣質。
這是個俊美陰鬱的年輕人,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衣,身材頎長如竹。他像一塊落在沼澤邊的玉,泥淖旁的芝蘭,帶著濕漉漉的心事。眉眼溫潤,藏著無盡的悽迷煙雨。楚翊想了想,明白了:他應該是胖知府的男寵,被迫委身於那樣猥瑣的男人,難免如此憂鬱。
“在下祝駙馬和公主早迎弄璋之喜。”那人柔和一笑,操著一口溫軟動聽的江南官話,眼底卻閃過促狹的光。
“借你吉言。”楚翊也報以友善敦厚的微笑。
倦意襲來,他低頭打個哈欠,睏乏的雙眼湧出淚水。他自袖中掏出手帕,輕拭眼角。見那人看著上頭繡了一半的柳枝,楚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比較節儉,喜歡用這種半成品。”
見對方還盯著楚翊看,羅雨一挺身,擋在對方面前,冷漠道:“有事?”那人彎了彎嘴角,走遠了些。
楚翊讓羅雨客氣點,羅雨解釋:“我怕他和水賊一樣,看上王爺了。世道變了,人心太複雜,連男人都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