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
“小滿,怎麼連你也不聽我的了,嗯?”尹北望痛心切齒地質問,雙眸紅得像滴了兩滴血,語氣彷彿受了委屈的孩子。
夏小滿重心不穩,摔在地上,捂住臉哭了。因沾水而沉重的衣袖就像枷鎖,沉沉地壓著他。他的哭聲,令尹北望暴躁的情緒逐漸平複,摸了摸他濕淋淋的頭發。
“殿下,我已經被水賊欺負了,你就別欺負我了……”夏小滿透過淚水和指縫看著男人。
尹北望裹了裹四敞的衣物,嘆了口氣,一時無語。片刻才道:“我對你夠好了,都幫你出氣了。你一身傷的回到宮裡,我問清事情經過,不是馬上勒令建同府剿賊嗎?不然我才懶得管。欺負你的人,不是被你親手宰了嗎?”
“你是真的心疼我,還是因為身邊的人被欺負了,而覺得丟面子?”
尹北望被問住了。想了想,坦然道:“都有。”他指指房間裡的屏風,“你去屏風後更衣,我不看你。我原本也沒打算看你。”
夏小滿剛想爬起來,又故意踉蹌一下,朝尹北望伸出手。對方猶豫一瞬,紆尊降貴,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將他薅了起來。
換好衣服,夏小滿繞出屏風,看見太子正拿起那柄牛角梳,定定看著,摩挲著,又小心地放回原處,久久沒有移開目光。那是血脈相連的親妹妹啊,嘴上說不再認她,心裡又怎麼捨得下。
這天夜裡,府衙失火了。
所有文書、田冊,反抗新政的鬧事鄉紳的案卷,付之一炬。沒有備份。
夏小滿陪太子站在黑色的廢墟裡,灰燼和嗆人的煙霧隨風彌漫,幾片殘存的紙屑圍著他們打轉。太子面無表情,黑眸映著黑色的斷壁頹垣,愈發幽深。他忽然洩氣地笑了,仰天長嘆。
為了救火,俞仁文燒傷了一隻手。
他畢恭畢敬,指著地上的兩具屍體說,昨夜府衙進賊,偷了東西還放火,已就地正法。待自己養好傷,就重新清丈田地,但這需要時間。如果太子著急,也可以換個地方試行新政。
“好,我不會再來了。”尹北望認栽了,“俞大人,你這個本地最大的地主,可以鬆口氣了。”
換,往哪換?所有人都會知道,太子的新政碰了釘子。只要設法拖延,他自然還會換地方。最終,就算成功在某地試行,也難以推廣全國。
“俞府臺,您看這是什麼?”夏小滿捂住口鼻,俯身用手帕在廢墟中沾了一點粘稠的深色液體,“是桐油。”
俞仁文臉色一沉。尹北望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想把一整間屋子燒成這樣,少說得澆幾桶油。兩個盜賊來行竊,怎會隨身帶那麼多油?這不合邏輯。”夏小滿笑得溫順,言辭卻犀利辛辣,“該從這上面細細地查,油從哪來,都誰經手了,這一條線上的都抓起來嚴審——”
話沒說完,就被俞仁文一巴掌擂翻在地,滿嘴是血。
“輪不到你個臭太監教本府做事!”
尹北望神色陰沉,也幹脆地抬手,還了俞仁文一耳光:“本宮的人你也敢打?”
“下官失禮了。”俞仁文悻悻地嘬著破損的腮幫子,吐了口血,開始胡拉亂扯:“祖宗有制,宦官不能參政,前朝就是亂在這上頭。太子殿下卻時刻把這位公公帶在身邊,下官只是,只是出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