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於章遠不解。葉星辭也精神了,側耳聆聽。
“因為,現在有我作為對比。”羅雨淡漠回應,對著寒光凜然的刀刃哈了一口氣。葉星辭忍俊不禁,於章遠他們義憤填膺,差點背過氣去,又不敢跟羅雨打一架。
“行啊,你小子這張嘴越發利了,像你的刀一樣。”楚翊也笑了,吩咐道,“叫廚房再煮點餃子做夜宵。”
羅雨得令而出,廚院很快送來他們親手包的餃子,用水藻雙魚紋的青瓷盤盛放,取吉祥之意。
葉星辭一眼就能認出自己包的,醜得奪目。他蘸著香醋和辣子,一口一個,忽然嘴裡咯噔一下,牙齦劇痛:“哎呦——”接著吐出一枚銅錢。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藏起銅錢硌自己的牙。
在眾人的鬨然大笑中,他忍痛玩笑道:“這叫木匠挨板子,迎風吐唾沫——自作自受。”
這兩句俗語啟迪了陳為。他知道這外甥媳婦不擅文墨,故意刁難:“不如,我們來作對聯吧!就以‘新年’為題,九爺先來。”
識字不多的羅雨當即開溜,於章遠他們抓住把柄,追出去嘲弄他:“嘿,文武雙全的羅隊長怎麼慫啦……”葉星辭作為王妃沒法腳底抹油,只好硬著頭皮參與。
楚翊不假思索,開口便是佳句:“冬風吹遞山萬重,我與流年兩不歸。”
“‘萬’對‘兩’,妙哉!”陳為道,“該王妃了,千萬不要吝惜才情啊。”
葉星辭故意多吃了辣子,嘶嘶哈哈地吸氣,示意自己不便說話,請別人先作。同時攪動腦筋,調動畢生所學,就像拼命攪和一鍋稀粥,指望撈點幹的。他高挺的鼻尖滲出汗,既辣也緊張。
楚翊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欠身拿幹果,悄聲提醒:“生肖。”
生肖?沒錯,生肖……新年是雞,舊歲是猴,該說點什麼?嘰嘰嘰雞來啦,吱吱吱猴跑啦?
“除夕良宵暖,人間此夜同。”李青禾簡簡單單做個對子,拱手而笑,“下官不才,獻醜了。”
“新貼桃符照舊簾,聚坐華堂待曉鐘。”陳為吟罷,幸災樂禍道,“王妃是不是被辣得腦袋發空?”
葉星辭抹抹嘴,終於從混沌的腦海中撈出一副對聯:“金雞馭春入窩來,瑞猴乘月上樹歸。”
“噗哈哈——”陳為拍案大笑。
楚翊以袖掩面,也笑得前仰後合,旋即正色評價:“我認為極為生動。耳朵一聽,腦中便有畫面,這便是好句。”
“說到對聯,下官前幾天聽聞一首童謠。”李青禾斂去笑意,神情黯然,擱在桌面的粗黑手指緊攥成拳,“泥瓦匠,住草房。紡織娘,沒衣裳。賣鹽的,喝淡湯。種田的,吃米糠。炒菜的,光聞香。編席的,睡光炕。”
楚翊亦是神色一暗,痛心道:“這是從哪傳出的?”
“不知道。”李青禾沉緩地搖頭,“無論是何地傳出,可見民生多艱,下官痛心得一夜未眠。更堅定了要把新政推下去,繼而推廣全國的決心。”
他話語鏗鏘,憂蒼生之憂,用袖口拭去眼角深紋裡的淚痕。葉星辭這才注意到,他布衣的袖口裡居然打了補丁。一個戶部的五品員外郎,竟節儉至此。
真是個難得的好人。一個能臣,可抵上千庸吏。
“辛苦你了,李大人。”楚翊起身行至李青禾面前,將手壓在他肩頭,“我想讓你作出成績,在戶部站穩腳跟,成為紮在慶王他舅舅身邊的一根刺。所以,很多事我不便伸手,否則就是搶了你的功勞。不過,有人敢阻撓你,一定告訴我,我來收拾他們。我是掃地的,你是走路的。”
李青禾動容地抱拳:“下官披肝瀝膽,以報王爺知遇之恩。”
另一邊,陳為忽然起身。整整袍袖,走到大門口回望楚翊,肅然道:“逸之,你來,四舅有話說。”
四舅的口吻老氣橫秋,這很罕見。楚翊說自己去去就回,李青禾不便與王妃獨處,也就此告辭。
開了門,掀開門簾,楚翊在冷風中回望少年。對方鼓著臉嚼餃子,目光戀戀不捨,似乎一刻也不願與自己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