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為作為長輩,則給每人都派了壓歲錢,也叫“壓祟錢”。接過銀錢,葉星辭銳利地剜了對方一眼,隨之莞爾而笑:“多謝四舅。”
知府攜衙署一眾官吏向楚翊跪拜賀年,山呼“千歲”。外縣官員則派僕從送來年禮和精美的“名刺”,這類拜年帖有的以紅綾製成,上撒赤金。楚翊叫羅雨把金子都扣下來熔了,自己收著。
中午,正聚在正房的客廳吃著飯,有胥吏來報,府衙後門來了兩個民婦,是對母女。她們一定要當面向王爺和李大人拜年,怎麼攆都不走,並遞上名帖。
葉星辭心裡一動,撂下碗筷,接過紙箋一看,驚呼道:“是孫家母女!快請她們進來。”自二人擂登聞鼓告禦狀,冤案昭雪返鄉,一別四個月,他也很想知道她們的近況。
李青禾更是詫異,竟有些慌亂,緊張中夾雜著羞愧。他想回避,被楚翊一把拉住:“人家點名要給你拜年,你跑什麼?”
片刻,那胥吏引著孫家母女邁進門來,交代幾句就走了。她們都胖了不少,著錦穿羅,精緻釵飾襯得氣色紅潤,牢獄之苦的痕跡已祛了八分。只是有點駝背,這是因監牢冬季陰寒而落下的病。
李青禾背身閃在一旁,不敢去看她們,起了球的布衣包裹的肩頭微微顫抖。
“恩公!”母女倆搶身跪在楚翊面前,流淚跪拜。孫夫人說道:“聽聞恩公遇險落水,此番特意帶了一車補品和鄉野土産,不成敬意,都卸在後門了。”
母女倆充滿感激的嗚咽,勾得葉星辭喉頭發酸,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到“鄉野土産”上。唉,真是太沒出息了,什麼時候能改掉嘴饞。
楚翊將二人扶起,安頓在桌旁,招呼她們一起吃飯。母女倆不敢與王爺同席,連說吃過了。葉星辭關切道:“一別數月,你們過得還好嗎?”
孫小姐清秀的面龐綻開笑意,與母親對視一眼,答道:“好極了,田産都收回來之後,生活很富裕。明年,不,今年想招贅個郎君,幫著打理家産……李大人呢?”
她四下掃視,目光定在背身立於角落,一動不動如擺件的李青禾身上。她眼圈一紅,身子往前一沖,脫離凳子撲通跪下,哽咽地喊:“李大人!”
孫夫人也對著李青禾的背影而跪,含淚打量那滄桑瘦削的身形:“李大人,幾年不見,你怎麼瘦成這樣?”
李青禾終於轉過身,眼角的紋路已被淚水填平。他用衣袖擦著臉,顫聲道:“李某無能啊!你們全家在我任上蒙冤入獄,我四處申冤無果,自己也被革回原籍,任由你們母女留在暗無天日的黑獄裡。我對不起你們,我羞於見你們!”
“李大人,別這麼說!”孫夫人爬起來,跑到他跟前,動容地握住他的手,“你官當得好好的,為了我們的案子奔波得罪了上司,才遭誣陷革職。若非你把我們的冤情講給王爺,案子哪能平反!”
“不,不,我什麼都沒做成……”
葉星辭眼看著那樣剛強堅毅的漢子失態,掩面而泣像個孩子。他笑了笑,與楚翊對視,從男人同樣泛紅的眼底讀出了欣慰。
心緒平複,母女倆與李青禾敘舊。談及不久前李青禾前往丹宇縣推行新政,孫夫人歉然道:“當時,怕別人對大人說三道四,我們就沒登門拜謝。我家田地多,就帶頭支援新政,以表心意。朝廷的政策沒毛病,田多就該多繳賦。”
李青禾黝黑滄桑的臉浮起感激之色,連聲稱謝:“假如人人都像你們這樣想,事情就好辦了。”
孫小姐憂心地打量他,道:“李大人,聽說你在羊角縣被鬧事計程車紳打了,我們特意帶了化瘀散結的膏藥,跟補品放在一起,你記得用。”
李青禾張了張嘴,看向楚翊,尷尬且無奈一笑。顯然,他一直隱瞞此事。
“被打了?!”楚翊正吃著飯,當場摔了筷子。他眉頭緊鎖,雙眸寒意頓生,拍案厲聲逼問:“誰幹的,為何不告訴我!”
羅雨默默撿回了筷子,又取來幹淨的,擺在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