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雙喜臨門
“奠雁。”禮官唱道。
楚翊從羅雨手中接過一對雁鴨,作為贄禮。雁鴨寄託著家庭與婚姻的願景:長幼有序,來去有時。一生一偶,忠貞不渝。
又獻其他贄禮,如幾匹雲錦,節生小枝、盤根相錯的蓮藕,各式成雙成對的點心,以及六斤豬肉。這是北方的婚俗,叫“離娘肉”。嬰孩出生時六斤左右,娶走了岳丈家的心頭肉,相應也得還一塊肉。
楚翊進門,朝順王從齊國請來的尹家先祖神位鄭重叩拜,算是稟明對方:看看我嘿,以後我就是你家女婿了。
公主的二叔歪頭斜睨著他,淚光閃動,喜悅的笑意盈滿嘴角。倒不是二叔瞧不起人,而是天生斜視。若以正臉相對,則看的是房梁。幾天前初會,楚翊見二叔不正眼相看,還以為人家覺得自己配不上侄女呢。
至此,新婦可以出閣了。
氣氛活絡起來,葉星辭聽見夥伴們開始刁難楚翊,時而猜謎,時而找東西。南北婚俗,孃家均以杖打新婿為戲樂,但楚翊是皇叔,自然無人敢打。羅雨還放話:誰敢打王爺,別怪我反手一棒把他敲暈。
見新婦遲遲不露面,一向處變不驚的羅雨朝樓上喊:“公主,你快下來啊。接親不能走重道,回去得繞到東門進城,小心錯過吉時!”
葉星辭抿嘴一笑,對子苓耳語幾句,後者清脆地高喊:“叫你家王爺作催妝詩!大家都說好,才讓公主下樓。”
“我也會,我來暖個場。”羅雨張口就來,“公主快出來,路遠轎難抬。隨便畫一畫,反正都得擦。”
眾人大笑。笑聲弱下,楚翊朗聲開口:“劍影照水驚碧漪,花飛寒槍映千裡。”
“九爺偷懶!這兩句分明是舊作,不算數。”雲苓嗔道。
“還沒說完呢。”楚翊的話語如一道清泉,悠悠逆流至樓上侷促不安的“新婦”耳中,在心湖漾開漣漪,“玉容何須鉛華覆,劍氣畫眉槍點唇。”
葉星辭又笑了,不禁妄想:楚翊既然喜歡他素面朝天、舞槍弄劍的颯爽模樣,也許會接受他的男兒身?以及褲子裡的“兵器”?
聽了催妝詩,葉星辭不再遲疑。執金絲刺繡的團扇障面,款步降階,迎著“夫君”欣喜的凝視,在對方面前站定。
楚翊耳廓泛紅,朝扇後窺視,他也跟著輕輕轉動,不叫對方看。紅袖素手,皓腕勝過象牙扇柄。正紅大衫,重工刺繡四季花草和鳳羽。墨綠霞帔,墜著鳳紋桃心金墜。霜頸亭亭玉立,如紅錦裹新雪。
葉星辭靜立堂前,聆聽順王的教誨。
順王側著頭,鄭重注視他扇後半露的雙眼,諄諄叮嚀他謹守婦德,相夫教子,敦睦邦儀。最後哽咽道:“二叔祝你們,永結同心,瓜瓞綿綿。”
拜別長輩,葉星辭隨楚翊出門,輕巧地跨過橫在地面的馬鞍。這表示他去寧王府的路上一路平安,順利抵達。
陽光正盛,但抵不過天冷,轎夫揚起的嘴角飄著白氣。他們都是寧王府的家丁,為主人而高興。
葉星辭坐進大紅軟轎,楚翊遞進來一個黃銅手爐,小巧溫暖,盈盈可握。他腿後也暖烘烘的,轎座下藏著暖爐。
起轎了,輕輕顛簸,一如他忐忑的心。
此刻,他忽然理解了一個人。一個他稱作母親,卻不甚瞭解的嚴肅古板的女人——文茹郡主。
她也曾是少女,盛妝嫁給父親。她之所以不喜歡娘,是因為她深愛父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狂熱的佔有,不許外人涉足。而非一個妻子,對丈夫充滿婦德的愛:為他賢惠持家,包容妾室,平等教養庶出子女。
小時候,郡主曾冷冷地告訴他:“你的生日是二月,而你娘是前一年八月過門的。”當時,他掰著指頭算了算:“哦,原來我是未足月的早産兒。”
後來他才聽說,他不但足月出生,且足有七斤,白白胖胖,哭聲嘹亮。父親在外珠胎暗結,始終是深埋在郡主心中的一根刺。
葉星辭的心緒隨轎起伏,想道:假如楚翊也這樣,老子非掐死他不可。而且,楚翊少給了一斤“離娘肉”,哼。
黃昏時分,花轎停落王府正門。落日熔金,鋪滿轎頂,一片岩漿般的金紅。樂人鼓瑟吹笙,奶孃桂嬤嬤掀開轎簾,葉星辭徐徐下轎,周圍瞬間騰起山呼海嘯的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