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往北愈幹爽,受潮的心緒似乎也明媚起來。夏小滿一身風塵趕到順都城,再次以貨郎的身份進入寧王府。
北方陽光強烈,正午已經很熱了,但背陰處依然涼爽。於章遠和子苓他們正在庭院圍成一圈踢毽子,歡聲如海。最好動的葉星辭竟沒參與,迎接他時,手裡還握著一卷書。
夏小滿掃一眼,大概是陰天行軍時,日間及夜晚迷路如何辨別方向。居然還沒忘記夢想,真有韌勁。
“進來吧。”少年招手一笑。
夏小滿打量他,真是愈加英氣勃發,如一棵秀挺的樹。兩個多月沒見,似乎又長個子了。是因為北方飯菜油膩,日光充足嗎?
這是夏小滿初次步入寧遠堂。他伴著紙墨清香,有點拘禁地坐在格調素雅的書齋,遊目於室,目光落在“藏器待時”的橫幅。沒有落款和印鑒。
“這是誰的書法?”
“諡號恆辰的已故北昌太子。”說完,葉星辭眼中閃過懊悔,不再多言。
夏小滿為奴多年,最擅察言觀色。瞬間覺察,這裡藏著一段往事。看來,寧王和恆辰太子不是關系普通的叔侄,而是非常密切的朋友。沒有落款,是怕有心之人生事,惹老昌帝猜忌。
夏小滿遞上李姨娘的手書和親手縫制的夏季薄衫,是離開兆安前取的。作為東宮的太監,見到深宅女眷不難。
葉星辭噙著淚,如饑似渴地讀信,像在一口口咀嚼最美味的佳餚。
“李姨娘挺好的。”夏小滿道,“現在,皓王偶爾出入葉府,借機跟令妹接觸。我和李姨娘說,該跟主母委婉地提一提,傳出去不像話。她說:我沒法管,郡主會嫌我多嘴。”
“家裡的事,我娘一向不管不問。她說油瓶倒了也不扶,別人會說是她碰的。”葉星辭苦惱地癟嘴,“太子也該上點心。”
“他不擅長和姑娘打交道。”
二人寒暄幾句,聊起近況。
在葉星辭天花亂墜、繪聲繪色的敘述中,他無所不能、屢克難關。他不是寧王的股肱,而是腦袋裡的漿子,是力量之源。
以胡椒設局,大賺一筆。引蛇出洞,揪出鑿船謀害寧王的幕後黑手。英勇對敵,雙手受傷。被下了藥,還能痛毆紈絝子弟。巧捉內鬼,還設計重挫慶王……
如今,寧王府不僅有棺材鋪,還有幾間生藥鋪。從生到死,大包大攬,蒸蒸日上——全是他的功勞。何為文武雙全?這,就是最佳註解。
夏小滿留心聽著,小雞似的點頭,將信將疑,說會轉述給太子。
“被下藥這段就略過吧,太丟人了。”少年有點不好意思,“主要跟太子強調我的英勇和智謀。”
夏小滿說,太子也幫了忙。那些鼓吹慶王的詩詞歌賦,都是太子安排人做的。
“我知道,九爺跟我一說,我就猜到了。殿下的手段真高,現在小皇帝都快惡心死慶王了,九爺已經穩了。”
“不穩啊,葉小將軍,你們是在萬丈深淵上走繩索。”夏小滿浸染塵色的面孔一片肅然,“你的秘密,都快被慶王揭開了,屆時可是天翻地覆。你是東宮的人,太子也脫不了幹系。永歷小皇帝覺得家國受辱,兩國因此再打一仗也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