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帶上羅雨,跟總督府的人打了聲招呼。在一名總旗的陪同下,便裝出城,以官商身份進入軍營。
穿行於鱗次櫛比的營房之間,葉星辭放慢呼吸,小心翼翼,彷彿走進了一場覬覦已久的美夢。獵獵飄揚的旌旗提醒他,這不是在大齊。不過,哪怕是異鄉的夢,也足以慰藉少年的雄心。
他四處張望,巴不得有八隻眼。營地裡人很多,原本住在城裡的將士全部歸營備戰,統一開夥。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保養兵器甲冑,修理蹄鐵,調配戰馬飼料。許多夥頭兵在梆梆的切菜剁肉,準備申時正刻的飯菜。一天開夥兩次,這便是晚飯了。遠遠的,傳來人喧馬嘶,是騎兵遛馬回來。
這些氣息和聲音,撩動心絃。一路漫長的顛簸,在這一刻終於有了意義。可是,葉星辭與這裡不搭調。盡管每日練武,苦研兵法,但太過幹淨精緻,像一根淩厲卻嶄新的鞭子。
他觀察許久,終於顧得上說話:“九爺,剛才你吃馬肉了嗎?馬是戰備品,怎麼能吃呢,犯法的。”
楚翊解釋,州界兩旁這一大片廣袤的戈壁和草原曾是戰場,至今仍有無數陷馬坑。牧民的馬偶爾會踩進坑裡,折斷前腿。腿一旦斷了,對馬而言,死亡是最好的解脫。然後,它們的肉就會出現在餐桌。
“啊,原來是這個邏輯。”葉星辭恍然,“你怎麼知道?”
“恆辰太子講給我的,他無所不曉。”
葉星辭又說起,喀留人的名字具有詩意。楚翊道:“是啊,他們給孩子取名,偏愛具象,而非‘耀宗’這樣的期冀。比如山裡的一縷清風,月光照在湍流的溪水上。李青禾的名字,就有喀留的韻味。”
“你按這種方式,給我取個名。”葉星辭邊倒著走邊笑。
楚翊略一沉吟,輕聲道:“心尖上的一滴血。”
葉星辭像被潑了一舀熱水,臉倏地紅了,肉麻得直搓胳膊。連羅雨都覺得膩歪,抿著嘴笑。
楚翊也想討個名,葉星辭想了想,嘻嘻地壞笑:“陽光下水淋淋的落湯雞。”
“好小子,看我怎麼收拾你!”礙於體面,楚翊收回了準備去打人家屁股的手。
葉星辭繼續閑逛,聽見兩個士卒聊天,說想念城裡的老婆。天殺的馬匪,害他們在軍營備戰,家裡的面還沒磨完呢。
當然,更多的是光棍。進城時葉星辭就注意到,這裡青樓紮堆,被軍餉滋養。不過,嚴禁私設營妓,騷擾民女。
忽聽一聲號令,葉星辭嚇了一跳,接著看見無數夥頭兵開始做飯。十人一灶的大鍋飯,聽說每旬還發一斤酒,一斤熟肉。
他站在一處鍋灶旁,好奇地瞧著人家加柴添水。是一種加了菜和肉的雜面面皮湯。品相一般,但聞起來很香。片刻,飯似乎好了。
葉星辭問,能不能給他盛一碗。
夥頭兵瞟來一眼,蓋上鍋蓋:“等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