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收回目光,她側頭去看他,恰對上那雙讓人心生清爽的眸子,微有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尚未回答他的問題,正待開口,卻聽到從甬道一頭遠遠地傳來了一連串尖利的呵斥。
“混賬東西,東西不分難道左右也不分嗎,耽誤了大事看我怎麼收拾你!”
拐角處一個本已打算拐進來的小內侍戰戰兢兢地在抑揚頓挫又刻薄尖酸的叫罵聲中慌忙轉向了另一邊,看樣子是因為走錯了路而被人訓斥。
好不容易才拾起的好心情在一瞬間崩塌離析,卻又提醒了她若再耽擱時間,回去後會同那個小內侍有一般的下場。
不再多說,與雲宣簡單告了別,她腳步匆忙地往回趕路,但剛走到拐角處時卻驀地一停。
此時她站在一個兩條甬道交叉的十字路口處,粗粗看去,東西南北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佈局,也難怪方才那個小內侍會在驚慌之中走錯方向。
現在仔細想想,宮中似乎很多地方都是如此,兩相對稱左右一致,規矩而刻板,東廂對著西廂,南苑遙望北苑。
東與西,南與北……
她似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住在北十院的白發婆婆總是從北五院進從北七院出,南院的宮女抱怨雨夜時厲姑姑為阻止宮女圍觀北二院而在南院走了一個來回,前幾天有個宮女將另外一個在匆忙之間打算朝西跑的宮女強行拉住並罵她找死……
還有東門,東議廳……
原來如此,難怪。
有些失神地回到了浣衣局,她站在東門前,第一次有些猶豫,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去。
向右便是假裝不知,向左便能解開疑慮。
這件案子原本就與她無關,趙越是生是死是被殺還是自殺也與她無關,在這個處處都有波濤洶湧的宮城,保住性命不被捲入暗潮才是一切希望的根基。所以,許諾和她們都不會受到牽連,連明鏡局都已經結案,自己還有什麼理由緊追不捨?就算查到真相又如何,自己只是一個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的普通宮女,沒有權力也不該有能力緝拿真兇,如若一著不慎還有可能將她們也置於危難境地。況且,趙越之死本就是她作惡太多而咎由自取,即便是有人替天行道也是正義之舉,她又有何理由要將兇手送入萬丈深淵?
可是……
可是正因為真相被埋沒,阿爹才會含冤而死自己才會家破人亡。無論法度能否制裁一個惡人或者宮規會否懲罰一個罪人,沒有人有權力裁定另外一個人的生死。
當一個人以正義之名將雙手沾染鮮血,報了仇殺了人,他又何嘗不罪惡。
更何況,阿爹曾告訴她,死人的不瞑目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
她站在門口左右不定,好像東議廳兩旁的不是兩個普通的通道,而是一個為生門,一個為死門。
突然,厲姑姑的身影在東議廳的敞開的大門之後一閃而過,生生將她驚了一驚,腳下不由得向前跨了一步,方向卻是朝南。
低頭,她有些驚訝,原來自己早有選擇。
她不是仵作,卻無法漠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