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一番排程, 沈熙一案由剛上任的大理寺少卿陳可凡受理,不僅因他年輕有為,不過三十便成了僅居劉尚之下的少卿,更是因為在大理寺留守的官員中也唯有他的職位最高。
陳可凡是因在地方有青天之名而於上月剛被調入大理寺的, 據說性情剛烈,因不屑朝廷紛爭而獨善其身,所以雖是新官上任卻備受冷落, 但他倒是不懼強權, 絲毫不給頂頭上司留有情面,在接手案子後連在公堂上負責執掌文書的少丞都給換了。
因為案情重大, 陳可凡雖並未直接負責審理此案,但對案情也有所瞭解, 毫不含糊地先命人將劉洪品拉下去醒酒, 然後將所有與案子有關的人證都傳喚了過來。
那新換的少丞看起來年紀頗輕, 眉清目秀的, 鎮定的面容有些勉強, 做好準備後有些膽怯地四下看著, 許是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眸底還浮著幾分興奮。
最先被帶上來的證人是元福客棧的掌櫃與小二, 還有兩個當晚在客棧的食客。
一切準備就緒, 在陳可凡的示意下, 雲宣開始舉疑。
“大理寺之所以認定兇手是沈熙無疑,是因為這件案子似是密室殺人,所以兇犯除了他之外不可能有旁人。”雲宣語氣輕緩, 有條不紊,“畢竟劉洪品走後,客房中只有他們兩人,而那個時候沈妍還活著。”
“的確如此,所以這件案子的真兇應是沈熙無疑。”陳可凡微一頷首,神色肅然,“不知雲都統對此有何異議?”
“就是因為這件案子的結果太過理所當然,所以其中重重疑點皆被淡化忽略,其實從沈妍入住元福客棧時事情便很是蹊蹺,”將目光看向元福客棧的童掌櫃,雲宣問道,“童掌櫃,據你所見,當時沈小姐要求投棧時是否有異?”
“這……”見多識廣的童掌櫃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道,“那位沈小姐看著嬌柔,但脾性卻大,好好的天字號客房不住,卻偏要入住最靠近樓梯口那間的地字號客房,而且還將沈公府搬了出來威脅小人,鬧得本來沒多少的客人都被驚動了,的確有些奇怪。”
雲宣解釋道:“沈小姐性情柔和,既然是離家出走,應該更加低調行事才對,但她反而大肆張揚,必定不是隨性而為,而是另有目的。”
“雲都統的意思是,她有意要將落腳之地透露給沈熙?”陳可凡倒是通透,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不過,她一個弱女子,即便是離家出走也不是心甘情願,有意洩露行蹤以便家人追尋也是正常的。”
雲宣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但依在下之見,她的意圖並不止這個,而是一石二鳥。於她而言,最重要的目的應該是那一間地字號客房。那裡臨近樓梯口,最容易被人看見周圍形勢。”
逸王有些疑惑道:“雲都統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沈小姐希望被人看見她的一舉一動嗎?”
“正如殿下所言,她的確需要目擊證人,也唯有如此,才能讓人親眼看見劉洪品走的時候她還活著。”目光微微一沉,雲宣道,“但其實,送劉洪品到門口時她已經中了一劍,而且是在臨死之前強忍疼痛勉強行動罷了。”
所有人皆是大驚。
正在這時,白秋將已經清醒了大半的劉洪品帶了上來。
他一臉惘然,顯然不明白自己為何又被提到了大理寺公堂,低著頭將目光掃視了一圈,恰見自家老父正站在逸王身後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而高臺法案後坐著的已經是一個陌生人,心中大叫不妙,餘下的酒勁也瞬間散去了。
陳可凡沉吟片刻,問道:“雲都統此言實在出人意料,如此說來便是沈妍與劉洪品合謀陷害沈熙,但她身為沈家千金,怎會以性命為代價來陷害自家兄長,此事也太過匪夷所思,不知有何證據?”
縱然已經錯過了一部分,但還是聽懂了什麼意思,身子驀地一震,劉洪品瞳孔放大,霎時間哭天搶地:“大人明鑒,草民從未與沈家小姐勾結,就算是官差,也不能無憑無據隨意冤枉好人啊……”
“啪”地一聲巨響,陳可凡放下手中的驚堂木,呵斥道:“公堂之上豈容喧嘩!”
在京城混跡多年,劉洪品自然是個有眼色的主兒,登時閉上了嘴。
“證據在下自然有。沈姑娘在客棧下榻之後,曾經有兩個時辰沒有動靜,卻在沈熙找上門後暗地裡讓客棧小二捎了書信給劉洪品,從而引發了劉洪品與沈熙在客房相遇後的爭吵,然後劉洪品便被沈妍送出了門,待他再回來時便發現沈妍已死,”看向那客棧小二,雲宣問道,“敢問小二哥,經過可是如此?”
那小二雖然頭也不敢抬,語氣卻是篤定:“大人所言絲毫不差。”
“雖然這經過並未見破綻,但有幾個細節卻讓在下有些不解。”慢慢踱步到劉洪品面前,雲宣低眸問道,“聽說劉公子第一次去元福客棧見沈小姐時是隻身前往的,卻是為何?”
劉洪品私募的幕賓大都是不務正業的雞鳴狗盜之徒,所到之處皆是前呼後擁,幾乎從不獨自現身,而那日他去元福客棧見沈妍卻是一人前往。
有些支支吾吾地,劉洪品一臉無辜:“草民,草民私會佳人,帶那麼多人去豈不是唐突了佳人又掃了興致?”
“原來是怕驚了佳人,不是為了行不軌之事而避人耳目。”雲宣做出恍悟模樣,又問道,“既然如此,那劉公子第二次去為何要帶十數人過去,還是一擁而上,直接都帶上了樓?難道那次便不怕唐突了佳人嗎?”
“這……”劉洪品被問得措手不及,眼珠子轉了轉,有些驚慌道,“我是見離開的時候那沈熙喝醉了酒情緒激動,生怕他還沒走傷了沈小姐,所以才直接帶人到了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