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關這件案子的故事早就呈現在她們的眼前,只是當時的她們沒有發覺而已。
如此算起來,連妃應該至少在三個月前就已經身懷有孕了。二月時她第一次發現月事未至,可能並未放在心上,但三月第二次仍舊如此時應該便心生疑慮了,所以在程少林來到時便讓他為自己把了脈,從而第一次得知了那個令他們都措手不及的訊息。
程少林應該是想要將孩子打掉,但連意並不同意,所以便在那次之後拒絕見他,這也是為何三月他只去過緋煙宮一次而四月卻連一次都沒有過去問診的原因。
為了能與彼此在一起,她放棄了皇上的恩寵,他拋棄了臣子的忠義,在宮城中的風雨飄搖中相互偎依取暖,想躲過的並非只有隨處可在的耳目,還有那些從小便耳濡目染的禮義廉恥家族名譽乃至自己與族人的性命。
歷經千辛萬苦後才得到短暫的廝守,在得知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後,她定然在短暫的驚慌失措後心生歡喜,一定會想盡辦法要將那孩子保住,卻發現以她一人之力連瞞住宮殿中兩個貼身侍女的可能都極為甚微。
她一定掙紮過,矛盾過,縱然心中也明白生下那個孩子只會給自己帶來無限的麻煩,但終究還是不忍心依著程少林的話將他放棄。她不願去想以後要如何收場,卻幾近瘋癲地想要守護他的平安,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她想極盡所能地守護住這個秘密,首先便是不能讓身邊的阿晶和阿欣起疑。如今已近夏日,雖然衣裳寬大得可以讓她掩住微隆的小腹,可遲遲未至的月事早晚會讓她們心生懷疑。所以,她需要血來偽造一切正常的假象,但她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讓她們去宮殿外替她弄來些生血,而緋煙宮中的活物除了她們三個人外,便唯有清葉了。
如宮中絕大多數的女子一樣,盡管每個月能有幾次與愛人相約,但剩下的無盡歲月裡,她定然也是寂寞孤獨的,所以對待能與她相依為命的清泉定然是全心全意。想來她平日裡不願它受到半點傷害,但在那樣煎熬又甜蜜的時光裡,腹中的孩子已經成了她的命中之重,沒有什麼再能比得過。
她殺死了清葉,只為了從它身上流淌下來的汩汩鮮血。
在動手之前,她將它身上的鈴鐺取了下來,對她們說身體不適,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入正殿。然後,她對它下了殺手,取了它的血,弄汙了自己的褻衣,躲過了一個月。
十數日之後,她才謊稱清葉不見了,而那時其實它已經被她悄然葬了許久。
她殺死了自己最依賴的寵物,它死在了自己最親近的主人手中,可是,那樣的決絕也僅僅幫她躲過一個月而已。
也許是它的死讓她驀然清醒了,也許是她在失去的痛苦中終於想通了,總之,在清葉死後,她可能開始後悔自己的堅持。因為毫無疑問,那樣的堅持不僅沒有意義,而且只會讓與她和程少林有關的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有一天她決定放棄,可能就是在程少林的幫助下,她小産了。
流出的大量血汙讓一切看起來蹊蹺而詭異,即便當時她已經刻意屏退了阿晶和阿欣,但可能最後還是百密一疏。
幫她處理褻衣的阿晶是何等地聰慧,她見到那被鮮血浸透的衣裳一定會心生懷疑,所以便悄悄藏起了那件血衣,而後尋了個機會找精通醫術的虞善詢問其中隱秘。
虞善的阿孃乃是醫婆出身,她從小耳濡目染,長大後又擅長婦科醫術,自然能瞧出其中端倪,一驚之後便道出了那血衣意味著有人有小産之象的秘密。
再聯想往日種種,阿晶定然心中大白。她心繫家中病重的母親,想以此要挾連意敲詐銀錢,卻不料反被她和程少林先下手為強。
而緋煙宮的百事錄中被阿晶記錄著她近幾個月的月事不調,所以才被連意後來故意給撕了下來。緋煙宮向來在宮城中默默無聞,除了她這個主子,想來是不會有人會調取百事錄來查閱。
蘇薔想起初見連妃時她眸底的哀傷,有些相信那是她出自真心的痛苦。
在短短的數十天內失去了最珍愛的寵物、尚未出世的孩子還有一個曾經也算忠心耿耿的隨侍之後,再鐵血無情的人,也會心生哀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