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後,宴席才結束,顧凝告辭回去,睿王卻將她單獨留下。
方才還熱鬧和睦的花廳頓時安靜下來,洛長念看著對面的她,目光深深:“阿薔是不是有許多話想問?”
她思酌片刻,雖覺得有些不妥,卻還是如實道:“殿下希望奴婢能助顧姑娘與太子破鏡重圓,但請恕奴婢鬥膽直言,奴婢並未覺得顧姑娘對太子殿下又餘情未了之意。”
直覺提醒她,顧凝似乎對如今的狀況很滿足,掩下的淡然憂傷好像是因為她的到來。
洛長念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她希望回到東宮,也希望重回太子身邊,只是習慣了失望,所以也不願再有希望罷了。”
蘇薔有些不解:“殿下此言何意?”
洛長念不答,反而問道:“你可知道當年太子休妃的原因為何?”
坊間有關太子與前太子妃實在太多,即便在宮城中也是眾說紛紜,有的說前太子妃無所出,有的說她不守婦道,有的說她被設計陷害。
但總歸不過是些傳聞罷了,蘇薔沉吟道:“奴婢不敢妄自揣度。”
他笑意溫潤:“因為本王。”
蘇薔一怔,卻不知為何,自己並不意外。
因為顧凝看起來明明是那般不染風塵的女子,但在他面前,卻笑容嬌羞,難掩深情。
八年前,還只是個少年皇子的洛長念在一次晚膳後身中劇毒,四肢疲軟全身潰爛。太醫院的太醫們眾口一詞地表示□□已入肺腑他們再無回天之力,而他的親生父親,當今皇上甚至沒有過去看他一眼便決定放棄。
是太子洛長容派人將他送出了宮外,並在京城廣貼告示來招攬天下名醫為他醫治。
機緣巧合下,顧凝與她正在遊方的父親來到了他暫時棲身的府邸。經過長達一個月的救治後,原本深度昏迷的他終於蘇醒。
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與顧凝相遇的,當時的她心如明鏡,卻對醫術如痴如狂,為撰寫醫書,幾乎整日整夜地與他同處一室,隨時都準備應付與記錄他用藥後的反應。
一個月後,一直隱瞞了真實身份的洛長念開始痊癒,而身為藥香谷掌門的顧凝父親也決定告辭,雖然那時他尚未查清那劇毒的成分,心中還略有遺憾。
原本以為那次一別便再也此生不相見,但沒想到不過一年之後,顧凝又重新出現在了大周都城,帶著藥香谷的其他弟子。
只是,這一次她已經沒了父親。
原來那次遊歷之後,他們重回了藥香谷不過一個月,顧掌門便聽說相鄰的潯州府尹得了不治之症,而症狀卻與他在京城中為一個富家少年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好奇心起後決定再去一探究竟。
但這次,他卻沒能成功救人,甚至連自己都被刺殺在府衙之中。
那夜州府的牢獄失守,所有囚犯一湧而出,作亂時殺光了府衙上下。
得到訊息後,藥香谷經次大變,弟子散去了大半,顧凝傷心欲絕,準備前往潯州收屍時,卻突然收到了父親的一封信。
那封信是在他被害前一天寄出的,大意是他已查出劇毒成分,其中一味來自少量能救人而過之則害人的他國貢品,因此懷疑製毒的人與宮城有關。
收到信後,顧凝清醒了幾分,聯想到途徑京城的際遇,開始質疑父親的死因。
將父親下葬後,她遣散了不願留下的藥谷弟子,帶著原本就無家可歸的幾個同門姐妹長途跋涉地重回京城。
那時,雖然洛長念體內的劇毒已被清除,但因下毒之人遲遲未能歸案,太子擔憂他會再遭毒手,便安排他繼續在那座府邸休養。所以,當時隔一年後,顧凝再次尋來時,他還在那裡。
曾經的他們,不過是十三四的年歲,但際遇卻是那般相似,都是孤苦無依,都歷經了人情冷暖,如何不同病相憐,如何不惺惺相惜。
他留下了她們,那是他與她一生痴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