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山前, 他們相依偎著一起遠眺離小北山山腳下並不太遠的一片農舍。
已近午時,村落的上空飄著嫋嫋炊煙,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透著與世隔絕的安寧。
恍惚中,她似是想起了自己站在琉璃別宮的藏書閣前遠眺整個別宮時的情景。
那時織寧總是覺得那裡的日子過得太清苦, 盼著能有大人物惦記一下窮困潦倒的別宮,好讓她能吃上一頓肉,可如今看來, 與晉安城的宮城相比起來, 琉璃似乎真的算是世外桃源了。
見她的眸底又掠過一絲哀傷,雲宣心中一嘆, 輕輕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裡。
聽著他的心跳聲, 雖然悲傷猶在, 但她卻覺得自己已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現實了。
自織寧去世之後, 許是因著怕她傷心, 無人在她面前提起過此事, 她亦以忙碌來掩下心中的諸多猜測與胡思亂想, 但在與已與自己天人相隔的織寧重逢之後, 在此時此刻, 她覺得她應該開始自己的謀劃了。
“許諾如何了?”
那日清晨是她們兩人一同去的白瑜宮, 但結局卻天差地別, 一個險些死無葬身之地,一個卻一躍枝頭做鳳凰。
雲宣似乎並不意外她會有此一問,平靜道:“已被冊封為妃, 皇上賜了萬福宮給她,離皇上的乾坤宮比柳貴妃的白瑜宮還要近些。”
這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畢竟許諾的容貌的確出眾,而且她極重視保養,即便在浣衣局時也只有雙手看起來粗糙些而已。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缺少一個機會而已。
如今她終於得償所願,那日清晨發生的事情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場各有天命的意外,可蘇薔卻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只是個偶然的巧合。
雲宣默了一默後道:“我原本打算先替你調查一番,但左思右想後還是覺得你也許更願意自己解決這件事。”
蘇薔很感激他未自作主張,語氣雖然輕柔,但卻透著幾分令人毋庸置疑的堅決:“織寧以往總說我有幾分旁人沒有的小聰明,所以我定會以她總引以為豪的小聰明替她報仇雪恨。”
他以更緊的擁抱支援著她的決定,將所有的憂心都藏在了心底。
過了約有一刻鐘的時間,她先行打破了沉默,離開了他的懷抱,問道:“時候不早了,阿宣,你該帶我去謝一謝那位掃墓人了吧?”
他微然一笑:“你猜到了?”
“這裡顯然經常會有人前來此打掃,但此處離晉安城並不近,你身為輕衣司都統又分身乏術,不太可能對這裡照顧周全,”她將眸光投向不遠處的那一片農舍,感激道,“所以,經常來此喪掃墓的人應該就住在這裡附近吧。”
“沒錯,你我如今所看到的村莊是長德郡的劉家村,我師父便隱居在此,化名為於桑。”他的神色稍稍肅了一肅,眸底情緒萬千,道,“今日時光難得,我想在離我父親最近的地方將我的身世說給你聽。這件事關乎二十多年的一樁舊案,牽扯到一些位高權重的朝堂命官,如今甚至還會影響到奪嫡之爭,牽連甚廣,我不願再瞞著你。待你知道所有內情後,我們再去拜會師父。”
蘇薔雖聽說過有關他身世的一些傳言,但也僅止於他是個自小便流落京城的孤兒而已,所以未免他又回想起傷心往事,她一直未曾問及過他的過往,如今聽他主動提及,而且似乎並非尋常小事,心下一緊,凝神去聽。
扶著她就地坐在一塊石頭上,他徐徐開口道:“其實,我父親名叫雲景,他尚在人世時曾也是向家軍的一員,與我義父雲枕山、師父桑榆是結義兄弟。”
只這一句話,便讓蘇薔大為驚訝。
她曾聽說過雲宣原本不姓雲,而是在拜戶部尚書雲枕山為義父之後才隨他改姓為雲,他因此還曾背上為攀附權貴而連祖宗都敢忘的罵名,但原來他只不過是改成了本來的姓氏而已。
可既然他亦然出身將門世家,若人生並無太大的波折,本不該在小小年紀便孤身一人淪落街頭,其中的隱情定然包藏著天大的秘密。
至少在現在,他的身世應該還不能隨便為人所知,所以他這一路才小心謹慎,只走人煙罕至的偏僻小道吧。
周圍似乎連鳥鳴聲都聽不到了,安靜得厲害,雲宣正要接著說下去,卻突然在抬眼間看到西南的湛藍天空下有幾只飛鳥形狀的大紅風箏隨風飄蕩,好像不知為何已經斷了線。
蘇薔意識到他的異常,問道:“怎麼了?”
雲宣蹙眉道:“是輕衣司的緊急暗令,看方向應該是長德郡附近,但我並不記得輕衣司最近在那裡有什麼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