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樁案子涉及大理寺的執筆少丞, 故而大理寺和府衙都無權幹涉,而是直接由刑部處理。
那時雖然天色還未大亮,但因著四周一些禁衛軍高舉著火把,將四下照得還算通亮, 聽到動靜來瞧熱鬧的百姓也被趕了回去,倒還算安靜。
禁衛軍去通知刑部的時候,那個女子還活著, 可當刑部的人趕來時, 她看起來已經咽氣了,而刑部的人似乎並未料到原本普通的一樁的傷人案會最終變成兇殺案, 所以連仵作都未帶。
不過,負責這樁案子的人似乎卻大有來頭。
那是個年歲不小的老者, 頭發與鬍子花白, 慈眉善目的樣子, 似乎有五十多歲, 雖然他一身便裝, 自到了現場後也不擺什麼架子, 但程斌見了他也肅然起敬:“穆先生, 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程大人不必多禮, 昨日恰好是老夫在當值, 所以這樁案子自然是由老夫負責。”老先生對他和藹一笑, 目光又掃過蘇薔與李大衡,對她們亦是和善地點了點頭,“聽說幾位姑娘是要趕往宮城的, 只怕是要耽擱些功夫了。”
蘇薔之前聽說過這位穆先生的大名,他名為穆銘,是刑部專司民間兇案的都官,據說曾破獲很多大案要案,為人廉潔公道,在民間一直頗負盛名,而且他有一個怪癖,那便是不喜歡被稱為大人,而喜歡旁人喚他先生。
當然,她原本只是對他止於聽說而已,並無心關注,直到後來聽於伯說他曾是向家軍的軍師,與向東灼兄弟一同卸甲歸朝後才入了刑部,而且當年的南羅舊案很可能也與他有關。
但讓她更有些意外的是,自己靈曾見過他一面。
那時為了調查沈熙在元福客棧殺妹的案子,她曾與吳篷去客棧對面的茶樓刺探訊息,當時這位老先生也在。
他曾勸一個口無遮攔的男子最好莫論閑事,以免惹禍上身,但真正讓她記住他的,是他在臨走前說的那一段話。
“你呀,真相有時候可不是隻靠著一雙眼睛與耳朵能看得出來聽得清楚的,再說,你哪裡知道這世間欠債不還錢殺人不償命的是大有人在啊……”
正是這幾句話,讓她此時只看一眼便認出了他。
她心中未免有些遺憾,若是這位老先生當真與雲宣父親的冤案有關,那他的一身見識與不凡只怕是假裝出來的,實在是可惜了。
與李大衡向他拜了一拜,她恭敬道:“我們雖是宮城女官,但更是大周子民,這是應該做的,先生無需客氣。”
“好,那還請幾位稍候隨老夫去一趟刑部,待證詞錄完後再行離開。”言罷,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具女屍,嘆了一聲後道,“只好先將這位姑娘拉回刑部再行勘驗了。”
他此次只帶了兩名衙役過來,其中一個守著嫌兇,另外一個自然要負責將屍體運回去,但他有些發愁地問道:“先生,只有我一人,總不能讓我揹回去吧?”
“若是讓你背了一路,不知有多少證據都被你給破壞了,但天色快亮了,再耽擱下去只怕會引起更多百姓來圍觀,”穆先生思量了片刻,突然問那個被死去的女子指為嫌兇的年輕男子道,“小夥子,你家可有平板車嗎?”
那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蘇薔,聽到他驀地發問,也不說話,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除了“小薔”那兩個字後,他從頭至尾都不曾發一言,似乎嚇傻了一般,連喊冤都忘記了。
但蘇薔知道,因為他是大理寺的執筆少丞,清楚這個時候喊冤並沒有什麼用,所以才選擇了沉默。
“你過去將車拉過來,順便拜託守在那裡的禁衛仔細些,畢竟那裡很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待老夫回去後自會派人來接替他們。”穆先生吩咐那個衙役道,“記得將平板車打掃幹淨,然後在上面鋪張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