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萬福宮的第一夜, 蘇薔和洪浮一起守在內殿之外的偏殿裡,並未見什麼異常。許諾在裡面睡的極為安穩,除了呼吸可翻身之外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響,聽起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睡得如此沉穩了。
唯一讓她感到驚懼的事情, 是她在子時左右出了殿門時見到的那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她那個時候出去,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被毀容的張宇,結果在剛開啟殿門時便看到了外面恰好有個人經過。
他提著光亮微弱的宮燈, 微微弓著腰, 一挪一步,雖然走得很慢, 動作幅度也很小,但卻詭異得形如鬼魅。
許是聽到了門被開啟的聲音, 那人循聲朝她望去, 恰使她藉著廊下的宮燈看到了他的那張臉。
那簡直不是一張人臉。
高低不平的累累傷痕一直從額頭蔓延至脖頸, 莫說一寸正常的肌膚, 就連五官都幾乎看不到, 一雙眼睛也似乎睜不開了, 只能微微眯著, 那一抹比常人要少得多的眸光不僅黯淡得沒有一絲神采, 而且似乎還透著一股駭人的詭譎。
他很快便轉了目光, 腳下繼續向前走去, 似乎對蘇薔並沒有什麼興趣。
不,他看起來應該是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興趣。
可是,雖然他們的相對而視不過短短的一刻, 但他的那張臉卻好像永遠會烙印在她的腦海中一般,在他的背影於拐角處消失了很久之後還有猶如正在眼前。
蘇薔的確被驚了一跳,她終於明白許諾為什麼不希望見到張宇了。
這樣一張陰森可怖的臉,有誰會願意見到,更何況正是她將一張正常人的臉變成了如今人見人怕的模樣。
雖然蘇薔已經記不太清楚自己初見張宇時他原本的模樣,但即便那時他的五官樣貌比常人更醜陋些,也總比現在好過千百倍。
“蘇姑姑覺得他的臉可怕嗎?”
洪浮淡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是今夜她第一次主動與自己說話。
蘇薔回過身去,見燈光之下,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與安詳,似乎在二十餘年的歲月裡已經經歷過了世間所有滄桑一般。
她默然地點了點頭,這本就是事實,她無需迴避。
“他不過才十幾歲,是為了我才弄成現在這個模樣的。”空蕩蕩的院子裡,洪浮的目光向張宇消失的方向望去,就好像還可以看到他的背影一般,本該充滿憐憫的聲音卻異常平靜,讓人察覺不到她對他的分毫惋惜,“他是個很好的人,但性情一向太沖動了,之前便已經闖了不少禍,這一次更是聽到一兩句流言蜚語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娘娘留他一條性命已然不易了。”
她很冷靜,亦十分理智。
蘇薔不知道她想要說什麼,所以一直只是默然聽著,但不想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便欲轉身回去,並沒有再與她深入探討的意思。
“洪姑姑請留步,”蘇薔喚住了她,待她重新轉過了身時才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請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