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除了先皇後尋常的吃食茶水外,有一盞燕窩裡也被加了毒。而那盞燕窩,是皇上賜給先皇後,”崔羽明的神色稍稍沉了沉,“皇上的人送了過去後,吳隱之在場,是他將燕窩端給先皇後的,先皇後接過後隔了一會兒才吃了下去。”
不知為何,他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只是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但蘇薔聽了卻是堪堪打了個冷顫,半晌才回過神來:“又是吳公公?”
崔羽明點了點頭:“對,先皇後在琉璃時,他曾經在她的院子裡當過差。”
蘇薔心下疑惑,問道:“我還以為吳公公是被皇後一手提攜的,難道他也曾服侍過先皇後嗎?”
“吳公公的確是皇後舉薦給皇上的,不過那時他是以打掃內侍這種最末等的身份去的乾坤宮,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也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崔羽明顯然已經將吳隱之的底細查了個清楚,一五一十地對她道,“在此之前,他之所以能在先皇後的院子裡侍奉幾日,是因趙尚宮舉薦的。只是那個時候趙尚宮還是先皇後身邊侍奉的一個下等宮人,好像是因為皇上的緣故,先皇後對她另眼相看了些,提了她的品階。之後,先皇後的宮裡有個內侍病重被打發出去了,趙尚宮便將吳隱之引薦了過去。先皇後見他做事穩妥,便也留在了身邊,但至於趙尚宮和吳隱之是怎麼相識的,便無人知曉了。”
所以吳隱之先是結識了趙尚宮,透過她在先皇後面前服侍過,然後又被當今皇後引薦到了皇帝的乾坤宮,所以才有了今日。
蘇薔理了一下思緒,思忖片刻後問他道:“崔公子是懷疑吳公公與先皇後的死有關?”
“這件事無憑無據,在下的確不該妄自揣測,”崔羽明不置是否地道,“只是在下並不相信先皇後是飲毒自盡的,因為我還查到,先皇後在臨死那日,曾吩咐為她調理身子的太醫在為她配置下個月的養生茶時多加些茶花進去,這樣口味會更香甜些。”
她記得睿王妃曾經提起過,斷九魂是由九種草藥提煉而成的,倘若先皇後當真有自戕之意,那必定早做準備。一個一心尋死的人,大概對世事都是心灰意冷懶於應付的,又怎會在太醫去請平安脈時還提及自己下個月養生茶要多加茶花這種微末的小事。
蘇薔瞭然道:“先皇後用過的吃食茶水都被放了毒,在她故去後,定然會有人懷疑是被動了手腳,但連皇上禦賜的燕窩都被下了毒,而接觸燕窩的又沒有幾個人,查探一番也耗費不了多少功夫。”
“不錯,先皇後的薨逝原本是對外瞞著的,但不過一日一夜,皇上便命人傳出了她因病離世的訊息,想來也就在那一日一夜間便查清了真相。”他頓了一頓,又加了一句,“或是被有心人精心安排的真相。”
“多謝崔公子點撥,”雖然他所說的一些在案卷中定然也能找到一些端倪,但蘇薔還是感激道,“如此,我心中便有些算計了。”
倘若先皇後是中毒而亡,而當真又與皇後無關,那最近琉璃發生的這些事便是子虛烏有,皇後定然是被人構陷,而給先皇後下毒的人至今都還逍遙於法外。
崔羽明微一嘆息,有些歉疚道:“皇後此時又將你推到風口浪尖上,我也無能為力,但願你能平安渡過這次危機,否則,無論皇後與崔家將來如何,雲宣大概是饒不了我了。”
她搖頭,微然一笑道:“崔公子言重了,危機也是機遇,倘若沒有皇後娘娘的提攜,以我的年歲與資質,怎麼可能能夠擔任典鏡一職?倘若此劫可過,那我便可服眾,以後在明鏡局也會仕途平順;倘若此劫難渡,明鏡局上下都難逃罪責,即便我縮在陰暗角落裡也是躲不過去。所以,說起來,這於我而言也並非是件壞事。”
見她的這番話說得言辭懇切,態度又是如此積極樂觀,崔羽明的神色也不由松緩了幾分:“所以,雲宣明明對姑娘的安危牽腸掛肚,但卻還是不同意我想辦法將你調離琉璃別宮,如今看來,他信任你,也是因為蘇姑娘自有一番巾幗之姿。”
她心中微動,也不在他面前惺惺作態,只含笑道:“正如崔公子所言,阿宣他懂我知我,我也定然不會讓他失望。”
崔羽明亦微微一笑,道:“雖然此時別宮中諸事不明,但時至如今,你尚可信任我,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與他作別後,蘇薔依著原計劃去了藏書閣,先她而去的錢九凝已經找到了當年先皇後病逝一案的卷宗,正在仔細翻閱。
但上面幾乎沒有什麼可用的線索,記錄十分簡單。除了崔羽明對她提過的包括燕窩在內的所有膳食都被下了斷九魂之外,明鏡局還在先皇後當日穿的衣裳袖籠裡找到了一包已經用了大半的斷九魂粉末。另外,凡是接觸過先皇後膳食的所有人和先皇後宮裡的所有宮人,包括從皇帝那裡送燕窩過去的內侍以及趙謙和吳隱之都被嚴刑拷問過,得出的結論是不僅沒有人對那些膳食動過手腳,而且像趙謙等幾個貼身侍奉皇後的宮人都異口同聲地說那些草藥是先皇後密令她們做的,而她們卻並不知她要那些是何意圖,所以卷宗最後的論斷便是先皇後乃是飲毒自盡。
錢九凝若有所思地道:“既然先皇後真的是中毒而亡,那這件事最好的結果便是如此了。”
雖然她並未明言,但蘇薔如何不懂她的意思。
向之瑜曾對她說過,先皇後中的斷九魂是由九種草藥提煉而成的,而在暗中為她採集草藥的人便是趙謙,另外,卷宗裡也提及先皇後宮裡也有幾人是幫著提煉藥汁並將其曬製成粉末的。倘若先皇後中毒並非自願,那莫說在她宮裡伺候的人,即便是整個琉璃也定然會跟著遭殃。
而若是先皇後乃是自願赴死,那便是大大的不同了。
一國之母竟飲毒自盡,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有損皇家顏面還是小事,嚴重的話還有可能會引起朝野動亂。若是這樣查下去,也不知會牽扯多少人。
更何況,那時皇帝最為在意的女子便是趙謙,他雖然痛心先皇後的離世,但大概也是不願相信他那時最心愛的女子會是如此歹毒狠辣,更捨不得她也去送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