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了口氣,那些富貴榮華皆已不在,連她曾以為會永遠保護自己的那個男人,也在這個時候拋棄了她。或許,她的確是眾人所說的紅顏禍水。
若是沒有讓姐姐們進宮,若是沒有向聖人引薦堂兄楊國忠,是不是不會有今天的局面,是不是她便會一直是那風頭無兩的絕世美人?
只是,這一切如今都已不再重要了,是與非,對與錯,錯已鑄成,再想又有何用?
“貴妃可後悔?”玉茗輕聲問道。
“後悔?”楊玉環低著頭想了許久,輕輕搖了搖頭:“不,我不悔。即便重來一次,我仍會做如此選擇。或許,我這一生太短暫,可卻享受了十幾年的極致榮華與恩寵,也得到了一生摯愛之人。”
她昂起頭來,臉上雖然依舊憔悴,卻已沒了黯然之色:“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年,可那是多少女子一生也得不到的,我願用幾十年的安穩人生,去換這十幾年的繁華,對我來說,並無遺憾。”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喧嘩聲,她的臉色一白,隨即化為平靜。高力士來到門前,手託三尺白綾,說院外將士又鬧起來,催促將貴妃賜死。
楊玉環慢慢站起身,輕輕拂去身上塵土,又抬手理了理鬢發。回頭看了眼玉茗,對她道了聲謝。玉茗將手中玉梳交給她,她接過來,低頭看了看,感慨道:“沒想到,當年我帶著這玉梳去長安,最後陪伴我的,竟然也只有它。”
她將玉梳仔細放入懷中,慢慢走了出去。玉茗看著她那雍容華貴的儀態,似乎又回到那個榮寵一時的貴妃,一步步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慢慢走了出去。
院外,李瑁正守在門口,見她出來,忙過來將她上下打量,看毫發無損才放下心來。他沒有問她跟楊玉環說了什麼,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平安回來就好。
玉茗看到他,彷彿從一場夢中蘇醒。那個夢是楊玉環的一生,她本以為自己只是個旁觀者,後來才發現,那個夢裡,一直都有她的影子,也被這個夢所影響。
許多往事浮現在眼前,一幕幕如同昨日一般。她不由想到,楊玉環,這位曾經的壽王妃,若是當初沒有進宮,或許,她過得便是自己一般的生活。而自己不過是楊玉環水中的倒影,取代了她原本該在的位置。
她回頭看了眼佛堂旁的那棵參天大樹,一條白綾已掛在樹上,看起來那麼刺眼,楊玉環站在樹下,抬頭看著那白綾。她背朝著玉茗,看不清是什麼表情。玉茗心中一刺,轉過臉撲到李瑁懷中,不忍再看下去。
她突然恍惚起來,覺得眼前彷彿都是虛幻,似真似假,毒辣的陽光令人炫目,更讓她懷疑,這一切是否是真的。她仍記得,曾與楊玉環同在太華公主殿中欣賞歌舞,可太華公主半年前已病逝,而貴妃又……為何突然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突然感到天昏地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待醒來時,她躺在一張床上,頭頂是破舊的床帳,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守在床邊的李瑁見她醒了,這才鬆了口氣,撫摸著她的臉說:“你終於醒了。”
“這是哪裡?”她問道。
“因你中了暑,太子聽說後,特意安排高力士讓我將你抱至驛館廂房歇息,又派了太醫給你診脈,只是此處簡陋,無法熬藥,只讓人將藥草泡了水給你灌下,總算是沒有大礙。”
玉茗剛要起身,卻被他輕輕按住:“你需好好休養,不必著急起身。”
“可是,若是耽擱了啟程……”她想起聖人斥責皇子一事,生怕又惹得龍顏大怒。
李瑁嘆了口氣說:“賜死貴妃後,聖人心情鬱結,再加上方才禁軍那番動靜,耽擱了些時辰,今夜便在這馬嵬驛過夜,所以,你不要擔心,好好休息便是。”
玉茗點點頭,又問起:“那貴妃她……”
李瑁淡淡說道:“貴妃已自縊而死,她死後,陳玄禮已審驗過遺體,將她就近尋了一處地方草草埋了。”他見玉茗又有些難過,勸道:“事已至此,你多想也是無益。”
玉茗點點頭,她問起孩子們去了哪裡,李瑁說兩個孩子正跟李適在院中玩耍,他派了護衛去看著,不會有事。
想到李適,玉茗不由想起長安城中的珍珠,不知此刻去了哪裡,她嘆了口氣,神色懨懨。
這時有太子府的護衛來請李瑁,說太子叫他去有要事相商。他看了眼玉茗,見她點點頭,又叮囑她將藥茶喝了,才跟著那護衛走出門去。
不多時,兩個孩子返回屋來,偎依在玉茗床前,看著兩個幼小的孩子,她明白自己不能在這番頹廢下去,如今雖不知前途如何,總還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再難也要硬撐著走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其實對於楊貴妃一直處於無感的狀態,不同情不褒貶,之所以寫一段貴妃的心理,只是根據史書上的記載推測她最後會是怎樣想的。
人之將死,心理會很奇怪,貴妃死前,或許有認命與絕望,也有後悔與最後的驕傲,但是,沒有人知道她最後究竟是怎麼想的了。所謂傾國傾城,她卻是讓整個大唐江山為之傾倒,固然有玄宗的剛愎自用,這個女子,用開元盛世的崩塌,將自己刻在了歷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