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就沒道理了,同樣是做生意,在哪裡做不一樣的?”陸準反問道,“自大海以外的地方什麼樣,你有沒有見過,你怎麼就能知道,外面的商機大呢?”
“還是那句話,商人,何也?辯貴賤、調餘缺、度遠近是也!”孫橋對陸準認真地解釋道,“越是離得遠的地方,生活方式就越是千差萬別。古已有,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的古語,那淮北的人想要吃橘子怎麼辦啊?就得從淮南人手中買。而淮南的橘子在本地人的眼中卻雖不值錢,但一旦到了淮北,則因為並非是産地,而受到追捧,自然可以賣出好價錢。這就跟小的想要跟您說的,去往海外做生意的有利可圖之處!據小的所知,我們的絲綢、茶葉,都是他們所沒有,而又非常喜愛的商品,如果能夠轉手賣掉的話,那就會産生很大的利潤。否則,您想,為什麼當年有那麼多的人,冒著海禁掉腦袋的危險,也一定要將手伸向海洋呢?還不是有利可圖嗎?”
“你這倒是個解釋。”陸準雖然贊同了他的解釋,但卻並未改變剛才的質疑,“還是那句話,這件事情,你能說服我是沒有用的。即便你現在就把我給說通了,讓我支援你的想法,可一旦這事情讓馮謙知道了,他在我耳邊這麼一聒噪,我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臨陣倒戈了。到時候,你的一番辛苦付諸東流。你不願意,我這心裡也不落忍呢!總覺得辜負了你。所以啊,這些事情,你還是想清楚了再直接去找馮謙說吧!”
說到此時,陸準已經是有了逐客的意思了,但孫橋卻不願意輕易放棄這樣的機會。
在他看來,固然馮謙會很大程度上左右陸準對事情的看法、做法。但實際上,馮謙無論做什麼都會先考慮陸準的感受,換言之,他在非緊急情況下,都一般會選擇最穩妥的說服的辦法,耐下性子跟陸準講道理,直到將他說通為止。卻不可能越過他,做出什麼會讓他感到不快的決定來。
這樣說來,如果他現在就能說服陸準,拿到授權,而後直接去做。那麼需要絞盡腦汁想主意的就不再是他孫橋,而會是馮謙了。想要阻止陸準,他總要拿出足以說服陸準的理由來,但海上貿易這種事情,又確實是除了風險較大之外,再沒有什麼硬傷可以挑剔。如果他能夠拖延到第一筆生意做成,看到了收益,到時候,陸準的心思穩定下來,馮謙就會失去了最佳的勸諫機會。
是的,孫橋無疑是個有野心的人,他絕不安於現狀。即便陸準十分相信馮謙,馮謙在陸準心中的地位也實在是難以撼動,但孫橋還是不願意就這麼輕易的認輸低頭。他堅信,就算再困難,但只要他肯耐下性子來,一點兒一點兒的去撬動,總有一天,他能夠和馮謙站在同一條線上,起碼在他看來,這不是絕無可能的。
可他想要再繼續說下去,陸準卻不願意繼續聽了,見他重新想要開口,陸準不耐煩地擺手道:“今天就到這裡吧,你要是非得先跟我說的話,就寫個條陳上來,我仔細看了再說。你呢,也把事情都去考慮考慮清楚,不要什麼都不懂的就隨隨便便的下了結論,這樣我聽不明白,你也不可能把我說通是吧?佔一,前面靠岸。”
這艘小船是陸準包下來的,船上的船伕早已被趕走,撐船的是陸準現在的護衛隊長孫佔一。他水性極好,撐船比老道的船伕還要利落。聽了陸準的吩咐,只見他手中的杆子幾下撥弄,船便輕輕地靠上了左手側通往岸上的臺階。
孫橋很無奈地起身告退,向上走的時候,卻看到了個熟人。
其實他也沒有少在秦淮河旁的這些秦樓楚館裡頭逗留,對於此時正站在岸邊等待的窈窕淑女那是早就聽聞過大名的了。
這位姑娘今年也只有十七歲而已,是醉尋芳的花魁,名叫寒煙。聽說是醉尋芳的老闆從小調教出來的,一直都沒有捨得讓她侍奉過誰。只因為陸準是新晉的勳貴,年輕有為,出手相當闊氣,更兼有南都城的各種勳貴家的小公子們替他說項,他才能僥幸有這麼一段的良緣。
當然,誰都不肯說的一項原因,就是幾個月前孝陵衛突然入城,製造的那場殺戮。雖然殺的都是些入了白蓮教的所謂‘匪徒’,但老百姓們也是嚇得傻了眼了。老闆得罪不起這尊殺神,生怕惹惱了他,只得將他看中的含煙送到他身邊,以求免災而已。
孫橋上了岸,眼看著寒煙姑娘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他也沒有來得及多看人家兩眼,便已然是錯過了。
烏篷做頂的小舟帶著寒煙姑娘飄然而去,眼看著面前換了人,陸準的心情頓時就跟剛剛不一樣了。被事情攪和得直疼的腦袋,在聞到淡淡的脂粉氣時,也不禁舒暢開來。
“公子盯著奴家做什麼?”寒煙手抱著琵琶,對著陸準翩然一笑,語氣輕柔的問道。
陸準笑著回答,“也就是你寒煙姑娘吧,換了旁人,我可沒那個興致盯著。比方說剛才那個,哼,說起那些無聊的事情那是沒完沒了,我是連多看他一眼都懶得。怎麼樣?姑娘今晚要彈個什麼曲子呢?”
“公子且仔細聽著就是了。”寒煙又是悄然一笑,頭微微低下,如同蔥白般的手指在琴絃上輕輕撫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