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老者的大胤天子,眼神渾濁,可當他專注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仍舊能看出年輕時的狠戾。
趙幼苓上前:“十一娘在。”
天子招手道:“十一娘來皇爺爺這兒。”
趙幼苓微微一頓,在趙元棠她們的擔憂中走上前。
天子眯眼:“十一娘,你怎麼想?”
他將話重新拋給了趙幼苓,似乎是怕她誤解,補充道:“朕方才在殿外聽到了你的話。你是否不願驗身?”
天子有很多妻妾。除了皇後所出的二子一女外,另有兩子和數位公主。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的意思,他的公主多得能組隊上場打一場蹴鞠,這些公主的性格自然也是千奇百怪,甚至還有過追著人滿京城跑,最後還成功下嫁的。
如果名聲真的這麼重要,豈不是這一個就要連累全部的公主?民間確有女兒家名聲不好,家中長輩選擇沉溺的,難道天家的女兒也得為了那點名聲,連命都舍掉?
“皇爺爺,十一娘不願驗身。”趙幼苓搖頭,見常樂公主母女倆面上張狂之色一閃而過,心底就生了冷笑,“難道名聲二字,能決斷一人生死?皇爺爺是聖人,是天子,皇爺爺認為,如果一名士遭女山匪強擄,失身與此女,世人是否會咒罵此女浪.蕩,名士無奈委身,同情之餘更是盼著名士能重新振作?”
天子不語,看向眾女眷。女眷中,有宗親王妃出聲道:“自然。”
趙幼苓笑笑,聞聲續道:“那如果是個男山匪,名士則是女子。那世人又會如何?”
宗親沉默,皇後道:“告知當地官府,有官府領兵剿滅山匪。”
趙幼苓:“官府剿滅山匪,得的是為國為民的好名聲。那那名遭人欺辱,失了清白的女子呢?”
“自然是沉塘。”常樂公主道。
趙幼苓看向她,微微一笑:“前朝民間,男女私通,宗族可以沉塘的方式,懲罰二人。自□□皇帝開國以來,以明確禁止此法,男女私通,該以律法懲之,不可傷人性命。”
趙幼苓頓了頓,溫聲道:“可如今,民間仍有此法,卻已不單單只是因男女私通。女子若是遭人毀去清白之身,無論過錯,皆被所謂名聲所累,似乎理當被宗族拋棄,被出家甚至被沉塘。”
她看著滿臉不以為然的常樂公主,沉默了片刻,轉首再度向天子行禮。
“其實,無論清白與否,對禮教而言,似乎名聲大於人命。女子無論是否清白,是否仍是處.子,只名聲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十一娘是否貞潔尚在,驗與不驗人,今日但凡傳出去一句,名聲都已毀盡。所以,十一娘實沒有道理要受這等屈辱。若皇祖母、母妃,都認定名聲重要,生怕十一娘累及旁人,不如放十一娘離去,不認我這個趙家女。”
交泰殿嘩然。
誰家小娘子有這樣的膽量,吃了苦,回到能夠享受榮華富貴的家中,竟還敢說出離家的話。即便她只是虛張聲勢,也足以叫人覺得震驚。
“不必如此……”天子露出了一個不敢茍同的表情,“天家的女兒,還沒個為名聲所累的。”
“陛下!”皇後反應了過來,不贊同地看向他。
“皇後出身戴家,戴家軍功赫赫,又是恪守禮教的大家,自然看中名聲。”天子只一笑,視線落在了貴妃身上,見愛妃臉色不大好,身邊有孫媳孫女守著,轉首再看皇後,說道,“只是,如果戴家如皇後這般看中名聲,為何又會在皇後入宮多年後,再送貴妃進宮。”
說到這,趙幼苓便見皇後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一雙手都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