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母親跑到院子裡嘔吐。
於小魚最後在信裡寫道,她並非有意不告而別,實在不曉得如何面對,她母親存有她的舊號碼,等她跑到別處、安頓下來,會用新號碼聯系易純,她沒有告訴蔣域,知道他這段時間也很難捱。
她實在痛苦,允許她短暫逃離。
易純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全世界的人都在不停地相遇,不停地告別,再不停地做約定。
那天上午,距離阿彩手術前幾個小時,她在一個裝滿水的水盆裡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頭上還戴著那隻小熊帽子。
病房裡的陪護家屬對她待在洗手間的時長起疑,敲門無人應答,喊來醫生護士,開啟門以後發現一頭栽進水盆裡的阿彩,沒有掙紮過的跡象,那兩只小白熊被水打濕後笨重得再也蕩不起來。
易純趕到醫院,在走廊碰見站在病房門口的蔣域,他望過來時,迷茫得站成一個很窄的影子。
四周的人群站在門口張望,他們的的嘴唇緩慢張開,眼睛緩慢眨動,所有的聲音被遮蔽在耳膜之外,走廊上所有的顏色都變成黑白,易純看到從病房裡緩緩推出來的病床,一隻白色小熊滴著水珠,水珠落到地板上,啪嗒一聲,她和蔣域視線相碰,聲音和顏色如同洩洪一樣猛沖過來。
“誰是陳蘋彩家屬?”
“陳蘋彩家屬聯絡了沒有?”
阿彩的葬禮是王琴幫忙操辦的,王琴請了三天假期,蔣思明一定要她說明請假原因,不然不好批假。
她攏起頭發,掖到耳後,看他一眼後轉身就走,出門後她的手指在抖,也擔心工作不保,下一秒便整理衣服,面無表情地下樓。
靈堂設在阿彩的理發店,一個幾十平方米的房間,她無父無母,沒有親戚與朋友,送行的只有三個人。
因長久無人居住,店裡的桌椅蒙上厚厚的灰塵,室內滿是黴菌的味道,抽屜裡除去剪刀和洗發水,還有亂七八糟的藥盒以及沒抽完的煙。
阿彩很不會收納,屋子裡的東西擺放毫無秩序,穿過的衣服積在露出黃色海綿的沙發上,易純怎麼也沒找到她另一隻銀色的拖鞋。
易純幫忙清理屋子,用抹布擦掉鏡面的汙垢,看到鏡子裡的蔣域對著牆上的海報出神。
斑駁牆壁上的海報人像模糊,經過前段時間的回南天以後,那些卷邊的海報被潮氣入侵,有些已經掉落,露出一片發黴的白牆。
蔣域其實很冷靜,在醫院知曉來龍去脈以後,收拾阿彩的遺物,取回阿彩的屍體並聯系殯儀館。
只是易純偶爾會看到他面對空氣發呆,幾秒鐘的時間。
給阿彩整理遺容前,王琴問蔣域要給他媽媽穿哪件衣服。
蔣域開啟阿彩的衣櫃,發現裡面只有一件用防塵袋包裹的旗袍,他從未見她穿過,想來也是她住院前就準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