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歡抽煙,”她精神稍微好些,話也變得多,“早些年,也是一個春天,有人給我帶了一盒煙,紅色的盒身,上面有兩只鳥,我跟他分著抽完,抽完後窗外天黑雨停,他就離開了。”
“媽的,我沒有問是什麼煙,這麼多年我也沒找到。”
“後來我就遇到了蔣思明。”
阿彩冷笑一聲,又罵了一句不是東西。
易純張嘴想要接話,只是阿彩似乎並不在意她有沒有聽,繼續說:“我年輕的時候更漂亮,在劇院裡演話劇,你可以去香樟街打聽,就算你問路邊撒尿的野狗它也認識我。”
“這條腿怎麼廢的,”阿彩掀開腿上的薄毛毯,“你以為跟蔣思明和蔣域沒關系?”
“其實我也很討厭你的,”她直言不諱,“我也討厭你媽媽。”
“阿姨,你為什麼會討厭我?”
易純沒忍住。
阿彩瞥眼過來,習慣性地把手伸進口袋,什麼也沒摸到,眉皺得更深,“你看,就連討厭原因也要問具體,硬梗啊。”
易純聽懂了,低頭笑笑,“其他能改正,這個我沒辦法。”
阿彩一梗,嘟囔一聲:“蔣域就死氣沉沉的一張臉。”
從她口中,易純很少聽到蔣域的名字,更不用說有關蔣域的事。其實易純無數次想問她為什麼一直把蔣域拒之門外。
前些日子,她在學校的圖書館翻到一本講亞洲家庭關系的書,作者在解釋母子關系時持有一種觀點,亞洲人擅長將關系倒置,母親是小孩,小孩是母親,父親的角色是空缺的。
有些人的親情緣分很淺,他們只是恰好成為了母子。
春雨越落越大,雨水也是綠色的,呼吸的氣息被青翠的綠意包裹,易純卻從她身上嗅到一種衰敗腐爛的味道,與植物或者果肉腐爛的味道不同,沒處理好內髒丟在潮濕土壤裡,泛著腥味。
幾次化療之後,阿彩的頭發脫落得越來越快,稀稀疏疏,她皺眉看鏡子,說這比她咯吱窩裡的腋毛還要少,煩躁地讓同病房的阿姨幫忙推平了。
她的面板也逐漸鬆弛,整個人就像一張鬆鬆垮垮掛在骨架上的人皮。
衰老總在瞬間發生,易純握不住心裡莫名的恐慌,拽著她不停下墜。
阿彩說那麼一通話,幾乎耗光她的精力,她看向被雨水打擊的棕櫚葉,問易純可不可以給她買盒煙,隨便什麼煙都好。
下一秒易純看過去,她已經睡著了,眉間緊皺,像在夢裡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