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通話並沒有持續多久,王麗華說:“這肯定很費錢,下次再跟媽聊天吧。”
那人便接:“那有什麼,你倆多說會。”
王麗華:“不說了,都好好的,沒什麼要說的。”
易純好像浸泡在一缸水裡,四周並不流通,耳邊傳來王麗華悶而響的聲音,易純回到小時候,回到她趴在王麗華背上看夜空的時候,她問月亮為什麼一直追著她們走。
王麗華笑聲爽朗,月亮想跟你玩,又怕你不答應。
易純仰起小臉,大聲喊,月亮月亮啊,我邀請你回家做客好不好?
王麗華笑她童言童語,她摟住王麗華脖頸說她喜歡月亮,也喜歡媽媽,以後就喊她“月亮媽媽”。
過段時間她又喜歡摘屋後的杏花,王麗華又變成“杏花媽媽”。
那些搖晃的時光是海面上的小船,咣當進入隧道的火車,被風吹動、收集陽光的玻璃瓶。
易純趕在影片結束通話之前,跟王麗華說了一聲:“媽媽,我也很愛你的。”
易純是一個很經常表達愛的人,只不過有時口頭笨拙,十分的感情也講不出三分。
倒是王麗華不會說,很久之前易純就知道,她是老虎的性格,兔子的心。
奧運會倒計時100天,那首傳唱度很高的《北京歡迎你》正式發行,易純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在公交車上,這首歌都能從角落裡傳出來,音樂老師特意抽出一節課的時間,教會他們怎麼唱。
易純記得那時的醫院都被泡在金色的日光裡,病房裡的陪護偶爾看手機,跟人談論今年要舉辦的奧運會。
當時同房的阿姨已經出院,離開前往易純和於小魚懷裡各塞了一盒大白兔奶糖,說這是她侄子從上海帶回來的。
她家不在這裡,易純在她走前兩天碰見她在廁所跟人通話,屬於北方某地的方言。
阿姨的侄子一臉疲態地來到醫院,與她熱情的性格形成反差,一聲不吭地將她接走。
阿彩半夢半醒,昏迷數日,等她醒來後看到旁邊病床上已經換人,她問易純那位阿姨去了哪裡。
易純跟蔣域對視一眼,說:“阿姨病情好轉出院了。”
阿彩點頭,又睡過去。
當天晚上,易純忍不住哭著對於小魚說,其實醫生並沒有安排阿姨出院。
透過她勉強聽得懂的方言,她跟於小魚透露,是阿姨主動放棄治療。
醫院廁所的窗戶很高,日光透過玻璃落下一片金色的四邊形,在陳舊的牆皮上有雨水淌過的痕跡。
易純聽見隔壁有人說,這不能悶在屋子裡,心情好病才能好。
你不要勸我呀,姑姑真的很想回家,姑姑放不下家裡那兩只羊。
易純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蔣域,她生怕蔣域堅強的表面之下是連小雨都能淹沒的泥潭。
於小魚抱住她,拍著她的後背,不停地說,沒事的,沒關系,小純沒事的。
後來小魚跟著哭,跟她說對不起啊小純,這段時間沒有陪你。
對不起。
阿彩手術前一天,蔣域被醫生喊去值班室,易純坐在阿彩病床前削蘋果,削出來長條狀沒有中斷的果皮時,突然聽到阿彩說,你手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