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當她抱起秦孟樂,才發現懷裡的這個女人,不知何時已消瘦的不成樣子。
姜折抱著人,快步走出日公館,秦孟樂身上的血還在流,一路走去全是血的痕跡。她抱著人跨上了姜毅的黑色轎車,直接和司機說道:“回秦館!要快。讓家裡人帶兩位醫生過來!”
司機應下,馬上發動車子。
按道理來說,現在最應該去的是醫院。可醫院那裡還是日本人的地界,秦館至少在法蘭西人的控制範圍內,日本人不敢輕易對它動手。姜折一想,便決定先回秦館。
當務之急,得先保住秦孟樂,也替她保住秦館!
相宜還在秦館,她亦容不得自己出絲毫的差錯。
車子開到公館門前的那條街巷,司機卻發現街巷被圍得水洩不通。鎮上的人們,不曉得什麼時候知道了訊息,堵在街巷口,瞧著熱鬧。姜折坐在車裡,後怕的雙手一直在發抖。她第一次瞧見一條人命在自己眼前陡然的消逝,這個始作俑者還是她自己。
朝日本人開槍的時候,她根本無暇去想任何的事。回過勁兒來,姜折喃喃自語:“我方才殺人了……我殺人了……”
她受的教育是人人有人權,人人出生就該平等生命沒有高低貴賤,都是世界上的一員。可她今天扣動扳手就取走了人家的性命。即使那是個日本人,她還是難以承受。
司機著急的提醒她,“六小姐,前面全是人,過不去啊。”
吵吵嚷嚷的人聲這才在姜折耳邊漸漸清晰起來。車窗外面,烏泱泱的人群圍在街巷裡,幾乎將整條街都堵住了。姜折抱著秦孟樂在車裡,秦孟樂身上糯濕的一片,全是血,她實際上害怕極了。那天從相宜那裡離開,要是能夠多等一等,等到秦孟樂回來,將前因後果都問清楚。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了呢?
答案不得而知。
姜父去世,姜家真正落到了二哥手裡,她本意要脫離姜家,卻最後還是得了姜家的庇護才帶著秦孟樂走出日公館。
姜折惡狠狠的罵出一句,“非要這麼捉弄人嗎?”這老天爺果真是可恨!
盡量將秦孟樂放得平緩,姜折將她安置在車子後座,開啟車門下車。
四周的人看到她下車,又是七嘴八舌的一陣。
“各位同胞,我是姜家姜折,車裡有從使館界帶出來的傷患,得馬上帶她去看傷。各位在這裡,無非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答應大家,今天的事,我會一五一十的刊登在報紙上,讓大家知道真相。”姜折最後喊道:“希望各位,給她一條活路!”
她未曾這樣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這些個素不相識的生面孔說出這樣的話。近乎是祈求的語氣,讓人的自尊不值一提。
周圍只是安靜了幾秒鐘,重新恢複了嘈雜。姜折差點兒便心死了,不坐車的話,她便揹著秦孟樂回去。
人群裡,是哪些穿著白色中山裝,帶著黑色帽子的學生,奮力的撥開熙攘的人群,走到姜折面前。
他們的眼神與姜折相對,只是片刻,其中一人對著姜折點了頭示意。
他們的話,更加的擲地有聲,“鄉親們!人命比天還大,咱們堵在這裡看熱鬧,能有什麼用!”
“北邊已經被日本人佔了去!馬上就要輪到我們南邊了!咱們都是華夏子孫,要是連眼前的同胞都救不了,洋人哪能瞧得上咱們啊!”
“鎮子上的所有人,這個國家的所有人,早就應該團結起來!”
說話的聲音有男有女,都是青春的聲音,那麼鏗鏘有力,“給這輛車子讓出一條路吧鄉親們!我們國家的路,也要由我們自己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