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秋自請領罰,他聲音不似平常,顯然也在剋制心緒,既然他已經從別人那裡聽到訊息,想來應該已經過了最震驚的時候,只剩難過和自責,很符合玄陽尊對他的認知。
玄陽尊:“鬱魁醒來說,你本可以救他。”
沈辭秋似是下意識偏頭看了謝翎一眼,後垂眸,也不解釋,只說:“請師尊責罰。”
而接到沈辭秋眼神的謝翎一個激靈,他立刻明白沈辭秋的意思,該他表演的時候了。
“玄陽尊!”謝翎抬眼,秒秒鐘入戲,一副非常焦急的模樣,“當時我危在旦夕,沈師兄肯定是為了救我才耽誤了時機,人力終有不能及,沈師兄已竭盡所能,不該苛責,還請玄陽尊明察!”
玄陽尊聞言,緩緩轉頭,終於把視線多分給了謝翎一點,他語調起伏不大,但口吻中分明帶了一種對不信任事情的確認:“你是說,在你和鬱魁之間,沈辭秋選擇了救你?”
溫闌也愣了,這件事他還是頭次聽說!
沈辭秋話不多,但護短,帶著弟子們出門在外,能扛的他都自己一力扛下,更別說他的親師弟鬱魁,簡直像個被兄長罩著的大少爺。
沈辭秋跟謝翎才認識幾天,沈辭秋居然會丟下鬱魁不顧,先救謝翎!?
溫闌的手指攥緊,眼中閃過一抹不甘,姓謝的究竟給沈辭秋灌了什麼迷魂湯,就這麼喜歡他!?
謝翎還沒接上玄陽尊的話,沈辭秋就徐徐道:“當時謝師弟命懸一線,我剛將他救下,豈料回頭就見……是我之過。”
玄陽尊不再開口,沉默地看向沈辭秋。
沈辭秋垂著頭,也不再出聲。
庭院裡的風似乎都隨著他們沉了下來,凝滯濃稠,花草樹木皆不動。
在這樣窒息的威壓裡,溫闌這個無關人員都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但沈辭秋的內心毫無波瀾。
從前他會想為宗門分憂,為師尊盡孝,會在乎師尊的心緒,但如今玄陽尊的眼神也好威壓也罷,已經無法讓他內心再撼動分毫。
養育之恩本當為報,可你養了我,就能剜我骨要我心,隨意殺我嗎?
你這是養了個孩子,還是養了個予取予求的傀儡器具?
若早知如此,不如當初不曾相遇,沈辭秋寧願死在人事不知的嬰孩階段,也不願在嘗遍所有痛苦後再悽慘赴死。
他曾把玉仙宗當做家啊。
玄陽尊那樣嚴厲刻板的性子,他從沒半點怨言,心中還覺得,大約嚴父就該是這等模樣。
師尊給了他立足之地,他願意以一切為報,如果玄陽尊受傷需要他以命換命,沈辭秋當初絕對二話不說就給。
但是慕子晨不行,為了這個汙衊他名聲、勾引他未婚夫、挑撥他師門關系的慕子晨,不行。
沈辭秋上輩子同意給出仙骨,已經是看在玄陽尊的恩情上,仁至義盡,還要把他的命給慕子晨,不行。
人心都是肉做的,玄陽尊要為慕子晨殺他,剿滅了沈辭秋心中最後一絲師徒情分。
他的家沒了。
說來,上輩子殺掉慕子晨後,揮袖就把他掃出去的正是玄陽尊,當時撞到柱子上,沈辭秋毫無靈力,捱了這麼一下,即便沒有後面自己紮向心髒那刀,也離死不遠了。
所以玄陽尊已經殺過他一回,養育之恩在剜仙骨時就算還了,殺身之仇得另算。
玄陽尊不再是他師父,而是他日後遲早要殺掉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