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討要雲知年?”
江寒祁如同聽到了何極好笑的話,竟笑得喘不過氣,他重重咳嗽著,嗓音破啞不堪,“和之,裴參軍向朕討要你,你可願意隨他回陽義?”
“是,你可願意?”
裴玄忌的眼神也追向雲知年,眼中的火漸被深流而下的靜水澆滅,柔柔地落在雲知年的身上,像是生怕紮痛了他,緩緩現出溫情。
裴玄忌明明跪立在君主面前。
也明明年歲不大。
但他身姿如松,聲音沉和篤定,讓人莫名相信,他是能夠有實力與全大晉為敵,從皇宮之中,帶走他,帶去更寬闊的天地的。
可是不能。
他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他不能走的。
他也不能在此時此刻,將裴玄忌拉入這深渦之中。
雲知年籠在袖間的手緊握成拳,蒼薄的手背上微微暴起青筋,鮮血從掌心一滴一滴濺落,他方能勉強抑住狂湧欲出的情緒,綻開笑顏,“裴參軍說笑。”
“奴才是陛下的禦前太監,怎麼可能離開陛下?”
雲知年的拒絕,讓裴玄忌這所謂的堅定顯得格外不識好歹。
姚越噤著聲兒,瞧見裴玄忌被化雪打濕的額發一轡垂落,連身形亦是一瞬委頓停住,透出極為短暫的,一絲不知所措。
這心中的得意便沒來由地生出:裴三居然也有如此狼狽失落的時候。
可一想到是為了雲知年,這股得意勁兒便又化作了妒恨,反複在心間熬燒。
正巧這時,一幹被宣來的太醫匆匆趕到,但瞧這殿中態勢,竟是無一人敢上前,皆守在殿門邊,惴惴等候君主傳召。
江寒祁的頭疾又隱隱有複發之勢,他久久不語,忽地向前傾身,上下打量了下跪在他面前的裴玄忌,耐人尋味地說道,“這樣,裴卿,你同朕來打個賭,如何?”
“距離你同安兒動身回陽義尚且還有幾日時間,這幾天,朕允你陪在雲知年身邊,若你能夠說服雲知年同意隨你回陽義,朕就將這奴才賜你,如若不能…你便修書一封,叫你的父親裴千峰親自來京,為你此次帶兵赴宴,擅闖寢宮之事,向朕賠罪。”
“你敢不敢賭?”
江寒祁此話一出,不僅是裴玄忌,雲知年同姚越俱是周身大震。
裴千峰乃是當朝勢力最為雄厚的大節度使,盤踞隴西多年,盡收趙遠淨及其他小國殘部,面對江寒祁一個登基不過三年,根基並不穩固的新帝,他能夠做到不起兵鬧事,井水不犯河水,已屬實是給足了江氏的面子,此番卻被自己的小兒子牽扯進一個荒唐的賭約之中,且萬一輸了,他若來京向江寒祁稱臣謝罪,必將影響其他節度使同地方督軍間的態度,這於時局,將會是巨大的動蕩。裴千峰便是再疼愛這個小兒子,怕是都會因此同裴玄忌心生隔閡,甚至起怨。
江寒祁這是在逼裴玄忌。
但同時,也是在逼自己。
雲知年輕咳一聲,開口勸道,“裴小參軍,你同小郡王離京在即,此去山迢路遠,還是要早些回去做些準備才好,奴才是陛下的人,自陛下登基以來便一直陪在陛下身邊,心意不會轉圜,你根本無須…”
“好啊,賭。”
裴玄忌抬手,止住雲知年,沖江寒祁躬身一拜,“還望陛下一言既出,絕不反悔。”